烈日之下(20)
离病房还有十几米,夏珞已经听到了夏青响彻整个走廊的咆哮:“我要出院”。他像个疯子似的,吼个不停。路过的医生病人,都不约而同地探头往病房里看。
夏珞皱眉小声骂道:“丢人。”
跟在一旁的女助理语带嘲讽:“夏少精神头真不错!”来之前,她给医院打过电话,医生说夏青的病情不容乐观。
夏珞不高兴地扫了眼女助理,女助理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知道我上个助理是怎么走的吗?”夏珞冷脸问她。
女助理马上道歉,说对不起。她当然知道上个助理是怎么走的,因为自作主张参与了夏家的家务事。
“你回公司吧,不用跟着我了。”夏珞把女助理遣走,又赶走了病房门口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寒气逼人地进了病房。
她走到喊个不停地夏青面前,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闹够了没有!”
夏青的左脸迅速肿起来,他瞪着夏珞,二话不说想要还手,被夏珞抓住了手腕顺势一转一扭,整个人被摔到了床上。
夏珞让两个护士先出去。等护士一走,夏珞欺身上前,把正欲起身的夏青重新按回床上。
夏青闹了半天,早就气力不济,此刻被夏珞桎梏着,只能勉强动弹。他瞪着夏珞,有气无力地咆哮:“我要出院,我不要待在医院!我要出院!”
夏珞反手又是一巴掌:“夏青,你给我听好了,你他妈是26岁了,不是6岁,能别再任性了吗?!”
夏青被打得头晕眼花,但还想要还手反击,无奈使不上力,只用一双眼狠狠地瞪着夏珞,咬着牙嘶吼着:“我他妈不要待在医院,你听不懂人话吗?!”
“不想死你就乖乖在医院待着!”夏珞气得双眼冒火。
夏青冷笑:“我要死跟你有关系吗?你们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你——”夏珞被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满脸挑衅的夏青,他剪去了长发,锋利的下颌骨暴露在外,左脸红肿着,眼底深处的恨意和绝望一样多。
这熟悉的眼神让夏珞全身发寒。这么多年了,夏青一点没变,和六岁时一模一样。当然,这不全是他的错。
“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呢?因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脆弱的?”夏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因为她不知道不管她怎么说,夏青都会反应很大。
“你查我!”被激怒的夏青爆发时力气很大,夏珞用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按住:“你以为是我想查你吗?你自己不搞出这些事,谁愿意查你,你以为你谁啊!你他妈要是不姓夏,我见你都绕路走!”
夏珞说完,夏青突然放弃了挣扎,冷冷的看着她,眼底的东西让她很不舒服。
“我不姓夏。”夏青开口,好像怕她听不懂似的,重复了一遍:“你们都知道的,我不姓夏。”
夏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夏青轻轻笑起来,胸口抖动。慢慢地越笑越大声,一直笑到咳嗽不停,不知道是咳出来的还是笑出来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滴到白色的枕头上,浸入其中,留下一团水印。
夏珞松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泪流不止的夏青,想起母亲金凌被毁掉的日记里曾经有写:“孩子是无辜的。”
不管是她还是父亲夏秋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没有一个人,哪怕是金凌,能够做到坦然的面对夏青。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永远地扎在大家心里。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只要户口本上你还姓夏,你就是夏家人。”夏珞取了纸巾弯腰给夏青擦脸,被他偏头躲过。夏珞直起腰,一声叹息:“只要你姓夏,你的死活就跟夏家有关系。我劝你还是好好待在医院养病,不要胡闹。你也知道,我的员工们都很霸道。”
夏青轻轻冷笑,闭上眼睛表示不想听。
夏珞偏偏说个不停:“虽然我一直希望你能好好定下来,但是这个姓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他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我劝你还是尽早脱身,别越陷越深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说出去都是笑话!”
夏青扯过被子蒙住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夏珞这才不说了,把医生叫进来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后,又打电话让助理安排两个人到医院看着。
夏青被夏珞软禁在了医院,病房有穿着黑西装的壮男24小时看守。他离不开医院,偏偏手机被落在了剧场。一直到晚上,手机才被排练结束的游星河送到医院,一同来的还有梁明月。
游星河对病房门口的西装壮男表示惊奇。
“夏家少爷,果然非同凡响。”游星河还记着前日被夏青调戏的仇,说话故意阴阳怪气。梁明月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对他的态度比以往要更冷淡。
好在夏青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他拿过手机,发现除了夏珞的八个未接电话之外,还有孟玉成的五条微信,发送时间是昨晚半夜。
夏青激动地马上回复:“我在医院。”结果消息发送失败,灰色提醒框里“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刺得他破口大骂:“孟玉成,你混蛋!”
门口的西装壮男探头查看,发现病房内的两位访客表情和他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惊讶和疑惑。
与此同时,下班回家的孟玉成爬到二楼拐角,突然莫名的鼻子发痒,连打三个喷嚏。他揉着鼻子往上爬,又看到了楼上那个面生的高瘦年轻人,停在他家门口。
孟玉成警惕地大声喝问:“你干嘛?”
年轻人回头看到是他,邪气地歪嘴一笑,不慌不忙地往楼上走了,边走边吹口哨。孟玉成听得十分不舒服,开门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孟玉娇,再次郑重其事的教育她:“不准给陌生人开门,不准和陌生人说话,不准跟陌生人走,不准吃陌生人的东西……”
一堆不准。孟玉娇已经听了几万遍了,早就听烦了,皱着一张脸敷衍地说记住了。
孟玉成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想着改天得和房东商量下,能不能换一扇门。
吃过晚饭,孟玉成接到孟常胜的电话,绕来绕去说了一堆,最后还是落到孟玉娇身上。孟常胜兴奋的告诉孟玉成,给孟玉娇找了门新亲事,隔壁村的一个鳏夫,好手好脚,家中富裕,为人老实勤快,就是年纪大了点。
“其实也没很老,四十出头。”孟常胜颇为得意地说,“这次你大娘可是托了很多人才说上这个人的,人也不嫌弃玉娇傻——”
孟玉成不耐烦地打断他:“对方啥都好,干嘛找玉娇?”
孟常胜又开始绕来绕去,说东扯西。不过最后还是坦白了,说是对方以前的老婆生了三个女儿,他娶玉娇,主要是为了生儿子。
“老大你也知道,无后为大。玉娇嫁过去肚子争气的话,帮添个儿子,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孟常胜大概还觉得自己想的周全。
孟玉成反问他:“要是生不了儿子呢?”
孟常胜被问住了,隔了一会儿后小声答道:“那就一直生出儿子呗。”
孟玉成听到了电话那头淅淅索索的动静,知道这些话应该都是大娘教的。他不想再多说,先挂了电话。
孟玉娇听出了是孟常胜打来的电话,包着小毯子缩在沙发里,见他放下电话,小声说道:“不回家,不回。”一张小脸紧张地皱巴巴的。
孟玉成知道那天他的随口一问或多或少给孟玉娇留下了一些阴影,当然,也不全是随口一问。孟玉娇虽傻,却比普通人更能察觉真假。
对此,孟玉成感到愧疚,为自己一时的私心与懦弱感到难过。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感情就想着退缩,这样的自己,是孟玉成以前最鄙视的。因为他骨子里便是这样的。
孟玉成安慰孟玉娇:“不回不回,玉娇说不回就不回。”他话音刚落,手机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