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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之下(24)

老人愣了下,问:“什么智能办公系统?”

“就是专门方便学校办公的智能系统,是我们公司开发的。”孟玉成在办公桌前的长凳上坐下,开始给老人讲那套系统。他莫名地兴奋着,尽量精简着语言,想用最通俗的解释让校长明白,那套系统很好,很值得用。

老人没有打断他,耐心专注地听他讲完了,问他:“很贵吧?都是电脑办公啊。”

孟玉成嘴巴微张地看着老人,刚刚的兴奋感像阵风似的,吹过耳边不见了,剩下沮丧和后悔。他踏进学校不是想说这个的,但他又不想让老人失望。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帮忙找慈善机构捐赠的。”孟玉成脑子转的很快。

老人扶着眼镜笑了,她合上桌上的手写笔记本,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好心的。”老人移了凳子,在孟玉成对面坐下,“你们的那个智能办公系统啊,我觉得挺好的,但是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我叫孟玉成,是OT科技公司的,我是一名程序员。”从踏进这所学校开始,孟玉成就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奇怪。他用了最朴实的程序员的身份,而不是什么销售总监一类的。

“那这个系统是你写的?”老人问他。

孟玉成摇头:“不是,但是我觉得它不错。”

老人笑了,笑起来的她看起来更加和善,带着让人想要靠近的亲和力。

孟玉成脑子一热:“系统也可以免费给你们试用,硬件配置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解决,绝对不花你们一分钱。”

老人听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不是钱的问题。”

孟玉成咽口水,他当然知道不是钱的问题。他就是想要这么说,和想要这么做,哪怕他很清楚,他不一定做得到,但是他想努力下。

老人低头沉思了半分钟,起身道:“我带你在学校转转。”

孟玉成马上点头:“好。”

老人带他下楼,指着隔壁孟玉成刚刚经过的一排楼说:“那是我们的教室,你刚刚过来应该看过了。二楼和三楼也是教室,不过和一楼的不一样,一楼是文化课教室,二楼和三楼是既能培训教室。”

“技能培训?”

老人见孟玉成面露疑惑,一边按亮走廊里的灯,一边带着他走向教学楼:“我带你上去看看。”

二楼有的教室亮着灯,有老师在大声讲着什么。老人说他们在上课。她带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第一间教室里,十几个学生安安静静地围在两名老师周围,正在观看他们使用缝纫机。有学生飞快地比划着手势,在跟另一名学生交谈。

老人说:“这里一半都是聋哑人,他们学点技能,出去后比较容易找工作。”

第二间教室也是聋哑学生居多,每个人桌前都放着一颗假人头,正安安静静地练习剪头发。

第三间教室里有人讲课,和时不时响起的钢琴声。孟玉成走过去一看,发现教室里六个盲人学生,有大有小,正围着两架旧钢琴摸索。

老人说:“这是盲人班,隔壁还有一个,学中医推拿的。”

孟玉成看着那些盲人学生专注认真的摸着钢琴上的零件,刚刚好不容易吹走的兴奋感又来了,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着。

老人带他上了三楼。三楼比二楼热闹,哭哭喊喊的。走廊里有一名年轻的保安坐在角落,看到老人上来,亲切地喊:“老师好。”

孟玉成发现,他脖子是歪的,眼睛也是歪的。

“小儿麻痹症。”老人小声说。

孟玉成赶紧收回好奇的目光,转向旁边的教室。只有两间教室亮着灯,里面学生不多,一间五名学生和一个老师,一间七名学生和两个老师。

孟玉成看了一眼便马上想到孟玉娇,他们有相同的神态和表情。

两个教室的学生都在学习最简单的叠衣服。有很多学生不会,甚至有几个都没办法好好地坐下来,在教室里乱跑。

没有老师训斥他们,只是柔声唤着他们的名字,喊他们坐下来。

“来,我们一起玩叠衣服的游戏,待会儿还有剥桔子的游戏。”老师哄着乱跑的学生。

孟玉成看到角落里的竹筐,放着红橘子和青柚子。

“都是些基本的小事情,常人可能看下就会,他们得学很久。”老人站在窗前,面带微笑地看着教室里的孩子。孟玉成听出了忧愁,和希望。一股暖流冲上头顶,让他想要说点什么。

老人先开口:“他们能够学会照顾自己,就是最好了。”

孟玉成握起拳头,刚想开口,老人又说:“后面还有教修车和洗车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孟玉成摇头:“不用了。”

老人笑了:“你看,你觉得我们这里还需要智能办公系统吗?”

孟玉成坚定地点头:“需要。”

老人微愣,孟玉成掉头望向楼下操场上追赶打闹的孩子:“他们,需要更多帮助。”

老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楼下走。孟玉成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满头的白发。他猜测着她的年纪,应该很老了。

快走到一楼时,老人放慢了脚步:“其实我们需要的不是智能办公系统。”

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下往上地看着孟玉成,面容温和坚定,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我只希望他们毕业后,能融入社会,被社会接纳,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孟玉成脑中“啪”的一声,像是玻璃碎了,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破壳而出。他握紧拳头,压制着内心难以名状的激动。

“不过,这挺难的。”老人叹着气,转过身继续下楼。

孟玉成站在原地,伸手想要叫住她,但犹疑两秒后,所有的激动变成了沮丧。特别真实的沮丧,像洪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往下走。

到了一楼,老人跟孟玉成道歉:“抱歉,没有条件体验你们的系统,不过我听着觉得那很厉害,要是能推广出去一定很好。”

孟玉成苦笑:“是我太冒昧了。”

老人摇头:“你是个善良的人。”

孟玉成望向远方的高楼,天暗了,高楼上的电子灯光照亮着夜空。

“校长,你们收十八岁的学生吗?”这才是孟玉成走进学校的真正意图。

“十八岁?”

“太大了是吧!”孟玉成看着老人为难的样子笑了,其实在看到那三个年轻聋哑女孩学生时,他已经有了答案。

老人颔首:“确实大了,我们这边都是10-16岁之间的小孩。”

孟玉成了然一笑,恭敬地弯腰鞠躬,跟老人说再见。他走了几步,被老人叫住:“是你亲人家的小孩吗?”

“我亲妹妹。”孟玉成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只有7岁。”其实不如七岁,孟玉娇经常表达不清楚,很多事情要教很多遍才能学会,对人没有防备心。

也不是没有长处,起码懂事乖巧听话,不胡闹。孟玉成已经感激不尽。

老人淡淡地笑着,再次跟他挥手再见。

孟玉成转身走出学校,天上又飘起毛毛细雨了。

遇到浦东隧道堵车,孟玉成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回家。到家时,孟玉娇正在热菜,灶面上弄得很乱,但好歹剩菜热好了,新鲜的米饭煮好了,气阀没忘记关。

孟玉成夸她:“玉娇最厉害!”

孟玉娇很开心。

吃完饭,孟玉成教她洗锅洗碗,收拾灶面。跟以前一样,他把清洁流程像分解数学题那样分成一个个的步骤,让孟玉娇按照步骤来。

他已经教过孟玉娇十多次了。孟玉娇每次都学的很认真,但下一次还是会忘这忘那。

孟玉成看她洗碗时问她:“玉娇,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他是第一次问孟玉娇这个问题,孟玉娇似乎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停下洗碗懵懵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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