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马路的另一侧时,他陡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了冻得麻木的胸口突然裂开的声音。他痛苦地四下张望,左拐向南,右拐向西,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始终想不起孟玉成离开时那天的天气,到底是下雨还是天晴。脑子里却开始自动播放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从两人第一次相遇开始。
孟玉成不像圈里人。过于硬朗的长相和冒着土气的衣着使得他很显眼,在红吧一众妖魔鬼怪之中。他像是走错了门,紧张地四处张望。夏青被他撞到时,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有他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
夏青记住他,毫不费劲。他记得孟玉成在吧台边站了一会儿,才找了高凳坐下。他拿着酒水单看了很久,点了一瓶寻常的啤酒。他喝得很快,马上要了第二瓶。
有人上前搭讪,他侧着身体和人说话,刻意后仰的身体暴露出他的不安和警戒。那人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跳下椅子闪开了,惹得搭讪的人很不痛快地走开了。经过夏青这桌时,夏青听到他很大声的骂:“神经病!”
搭讪的人接二连三,结局都差不多。坐在夏青身旁的一夜情对象也注意到了格格不入的孟玉成,他打赌说,如果他能在五分钟之类搞定孟玉成,今晚夏青就得在下面。
那个酒吧里,和夏青睡过的人不少。多数都是被他睡,只有少数睡过他。很多人都想睡他,夏青再清楚不过。他没吭声,那人当他默认了,信心十足地过去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暧昧地动手动脚,而是坐在孟玉成身侧,一边喝酒一边跟他聊天。
孟玉成还是那副保持距离的姿势,向另一侧侧着身体。
两人聊了很久。夏青记不起孟玉成离开时的天气,却能记起当时的时间,一夜情对象23点23分过去搭讪,23点40分时,一夜情对象一脸遗憾的回来。他坐下来想要跟夏青解释失败的原因,夏青说:“我去洗手间!”
夏青记得他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在酒吧后门抽了两根烟。酒吧后门正对着一片荒地,有几棵歪脖子梧桐,落光了叶。夜色里的树影模糊地像是鬼影,晃来晃去。
他还记得有人在后门角落抱在一起激烈地接吻,他沉默地经过他们,去附近的夜摊吃了一碗面。
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酒吧,一夜情对象已经走了。一夜情对象应该是不想做下面,他更不想,每次都被弄得很疼。
男人在床上都是自私的,他也一样,经常弄疼别人。
孟玉成没有走,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吧台边,时不时喝一口啤酒。再没有人上前搭讪。
夏青趁他低头摆弄手机时,悄悄坐到他身边的。他见他玩手机玩得入迷,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了孟玉成的秘密。他最擅长捏人软肋,他故意贴着孟玉成的后背笑了几声。
孟玉成被惊到,猛回头时碰倒了酒瓶,金黄色的酒液顺着桌边滴到了夏青的大腿上,酒液冰凉。
夏青记得孟玉成眼睛里的惊慌,像被判了死刑一样。他盯着他的眼睛,假装看光了里面的东西。
孟玉成被他看得手忙脚乱,想要把手机藏起来,却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刚好落在他脚边,孟玉成扑过来要捡,被他用脚踩住了。
“要不要和我睡?”夏青记得,他是盯着孟玉成头顶说的,他头发剪得很短,后脑勺很饱满。
孟玉成蹲在地上,慢慢抬起头看他。他冲他笑,用上舞台的那种笑,迷人的魅惑的。
尽管孟玉成很快低下头去,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停顿,充满了纯情的诱惑。他知道,自己有机可乘。
孟玉成在地上蹲了很久,夏青记得自己不停地骚扰着他,摸他的头发和耳朵,说了很多挑逗的话。孟玉成颤抖的身体和发烫的脸颊让他兴奋不已。
吧台后的酒吧见状特意跟他比划,告诉他孟玉成今晚已经喝了六瓶。
孟玉成终于忍不住站起时,被他趁机拉到了怀里,咬着他的耳朵说:“我在下面,随便你怎么弄。”
孟玉成想要推开他,但手上没有用力。他趴在他怀里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我,我不玩的。”
他闻到了孟玉成嘴里的酒气,带着麦芽的苦香。他不抽烟,身上没有烟味。他在孟玉成耳边轻笑,故意将热气呼到他的耳朵里。孟玉成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他抚上他的脖子,从脖侧摸到下巴,那里有着坚硬的胡渣。
他称赞他的胡渣性感,想要被它们扎遍全身。孟玉成的呼吸渐渐加重,要再次推开他。当然,他没有让他得逞,他贴紧了两人的身体,尤其下半身。
孟玉成眼底的火和顶在他大腿上迅速变化的部位一样,再也无法遮拦。他再一次问他:“要不要和我睡?”
这一次孟玉成没有拒绝。他很满意,他不喜欢被拒绝。
接下来的一切快乐的像梦,交缠的躯体,温柔的触碰,紧密的连接,所有的细节都让人沉醉。
夏青走在雨里,努力地想要展开那些细节。
他记得孟玉成说他以前没有做过,这是他第一次。记得孟玉成把他抱到床上,俯下身来取悦他,动作生疏但温柔。记得孟玉成不停地问他:“舒服吗?疼不疼?”记得孟玉成小心翼翼地清理他的身体,检查他有没有被弄伤。记得孟玉成把他包裹在被子里,说别着凉了。记得孟玉成揽着他给他吹头发,夸他头发浓密。
他被孟玉成抱着入睡,像一对深爱的情侣。那一晚,他做了很多梦,梦里的人都是真心爱着他。
夏青是被人晃醒的,全身上下好像被人打过一顿似的,疼得厉害。不仅疼,还很沉,他甚至都没办法好好睁开眼睛。
有人抓着他的胳臂不停地晃,在他耳边重复着:“起来,起来,起来!”
他使劲睁开眼睛准备骂人,却对上孟玉娇突然凑近的脸,她趴在他身侧,黑亮的大眼睛都是兴奋和喜悦。
“吃药。”
她高兴地揉着他的手臂,劲儿很大,揉得他疼得皱眉。孟玉娇又重复了一遍:“吃药。”
夏青忍着疼没理她,转头看了一圈,竟然是在孟玉成的租房里,陈旧的家具摆设没变。屋里开着空调,热烘烘的暖气吹得人脸皮发干,他身上穿着孟玉成的衣服。他想不起怎么来的,只记得在大雨里走了很久。
就在他发呆的片刻功夫,孟玉娇双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到他面前,旁边还有两杯已经凉掉的水,和放在手折小纸盒里的药,已经都分好了,胶囊和药片清清楚楚。药盒旁边搁着体温计,纸盒下压着一张写着字的纸条,夏青抽出来看了,是孟玉成留的。
“我上班去了。起来记得测□□温,如果还在发烧记得去医院。没烧了记得吃药,走时关好门,别让我妹跑出去了。”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最后把纸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孟玉娇把水捧到他面前:“吃药。”
夏青撑着沙发艰难地坐起,接过水杯,烫得他一哆嗦,差点顺手扔掉。他瞪了孟玉娇一眼,忍着烫手的痛把水杯搁到桌子上。他翻看自己的手,都红了。他心情很差地瞪了孟玉娇好几眼!
孟玉娇被他吓到,缩到了一边,双手搭着茶几边缘害怕地望着他。
夏青不耐烦地招手让她过来。孟玉娇反倒缩得更远了,整个人几乎埋到茶几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看着他。
夏青见她那副样子,烦躁地想要摔东西。他拿起一杯凉掉的水,一口气喝完。
孟玉娇怯怯地说:“喝冷水不好。”
夏青没看她,又抓起纸盒里的药倒入口中,还没吞咽,已经尝到苦味,他赶紧拿起第二杯凉水帮着吞下满嘴的药丸。
孟玉娇还是怯怯的:“喝冷水不好,肚子疼。”
“那也比烫死好!”夏青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