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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121)

曹玉林竟被她的话弄得垂了头:“我没嫂嫂说得那么好。”

“自然有,而且远远不止。”栖迟冲她笑笑,忽而问:“你觉得你比伏廷硬气如何?”

曹玉林被问得一愣:“自然比不上三哥。”

栖迟说:“那便是了,他再硬气,我也照样给他治伤了。”

曹玉林这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暖,却也不善表达,再也说不出什么。

李砚在临时驻扎的营帐中待着,所谓临时的营帐,不过就是一张遮风避雨的行军毯遮在头顶,两旁是竖着的军旗,他待在里面,怀里抱着安稳睡着的弟弟。

左右皆是守卫的兵马。

此刻的另一头却是喊杀声不断。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部人马轰隆踏蹄而来。

伏廷打马到了跟前,先收刀,拿了布巾擦手,而后伸手过来。

李砚将弟弟送过去。

他接了,说:“上马。”

李砚听话地爬上后面的马匹。

伏廷看一眼孩子,一个时辰前刚又吃了一顿,这小子居然还是睡得那么沉。

罗小义打着马凑过来看了一眼:“嗬,这小子果然能吃能长,跟一天一个模样似的。”

前一刻还在跟人拼杀的一群大男人,此刻却又为自然而然地围着个孩子转了。

伏廷怀抱孩子,单手扯缰:“走。”

接着往前而行,这一路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有人竟也习惯了。

罗小义跟在伏廷旁边,走了一段,怕扰着孩子睡觉,悄声说:“三哥,人马都按你的吩咐调动了。”

伏廷嗯一声:“盯好动静,也许很快蛇就出洞了。”

天气反复无常,说变就变。

呜咽的凉风吹起来时,栖迟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她掀开帐门往外看了看头顶灰蓝的穹庐,算着日子已过去多少天了。

新露端着药过来,身上早已换上了仆固部里的胡人服饰,看到她立在帐门边,一边请她入内一边道:“家主已能走动是好事,不过还得小心些,最好还是多躺着。”

栖迟开口就问:“今日可有消息来?”

新露摇头:“大都护的人马应该还在路上。”

栖迟没说什么,坐着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灌下去。

苦得要命,但为了早日好起来,这点苦她宁可忍了。

外面传来仆固辛云和仆固京的说话声。

栖迟理了一下衣裳,走去帐门边。

她身上穿的也是胡衣,据说是仆固部里最尊贵的身份才能穿的,湛蓝锦面上绣金线的云彩,这件衣裳大概是穷了好几年的仆固部的珍藏,因她来了,仆固京献了出来。

新露一见,连忙追上去,给她披了件毛领的厚袄衫。

此时披着这个太厚了,栖迟推掉了。

仆固京祖孙俩远远站在空地上,身前是一辆马车,车上是送来的药材,皆是她这阵子需要用的,眼下好了不少,今日却又是送了一回来。

是自鱼形商号里送来的。

送药来的不过就是个医舍里的小伙计,还是被仆固部的人看着过来的,可到了部中后,仆固京却显得特别客气,甚至还要招待这小伙计用了饭再走。

仆固辛云也颇有些和颜悦色的意思,吩咐了人送小伙计离开。

栖迟便想起了她曾经说过话来,倘若他日鱼形商号的当家入仆固部,一定会好生礼待,原来真是说话算话的。

她看着祖孙二人,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入了帐门。

一阵风入帐,远处送来了快马而来的马蹄声。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栖迟!”

栖迟以为听错了,却还是转头看了出去。

远处灰蓝的天似往下沉了些,日头发白,照着朗朗大地,一线乌泱泱的人马正在往这里接近。

近处有一匹马正在驰来。

她定定地看着,一下提了衣摆就跑了出去。

新露追了出来,仆固辛云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远处高山巍峨,开阔的草场上栖迟一路小跑,前方是驰来的高头黑马。

马上的人玄甲烈烈,长腿一跨下了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接住了。

仆固辛云看了出来,那是大都护。

栖迟也没想到一到跟前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现在情形,抵着他坚硬的铠甲,一颗心跳的混乱。

伏廷一只手抱着她,退开一些,将另一只手里抱着的孩子递过来。

她怔了怔,伸手去接。

里面还裹着她那件月白缎子的披风,外面一层却又裹了他玄甲外的红披风,厚厚实实的,好似长大了一点,小脸不再皱着,白了许多,大约是被这一下给弄醒了,睁开眼,缓缓眨了两下。

她觉得不可思议,轻轻说:“这几日都是怎么过的,若非长得像你,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伏廷低头看了看,其实觉得长得更像她,低沉地一笑:“北地男儿,吃了北地的百家饭。”

第七十五章

曹玉林听说了兵马赶来的消息, 从胡帐里走出来, 一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人。

罗小义胳膊里挟着自己的盔帽,正站在那儿朝帐门探头探脑的, 撞见她出来一愣,接着又讪笑:“阿婵。”

曹玉林点了个头,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还是跟以前行军打仗时一样,除了打仗什么也顾不上, 好歹是个将军,满面尘灰也不管,发髻也乱蓬蓬的。

罗小义被她看着, 整了一整身上甲胄,往帐门口走了两步。

天色眼看着就要晚了,风渐大, 她也没邀请他入帐去坐, 刚好可以避一避,免得就跟傻站着吹风似的, 他站定了,瞄瞄她。她身上穿着胡衣, 却束汉人的男子发髻, 不伦不类的, 不过他早已看习惯了,又道:“听闻这回你是单独带着嫂嫂逃出来的,所以我来瞧瞧你。”

“也不算, ”曹玉林道:“有三哥的近卫拼死拖着我们才得以逃脱。”

罗小义知道她从不邀功,想到折损的那些近卫也不是滋味,叹口气:“跟随三哥出生入死的近卫折损了大半,也难怪三哥这么快就做了安排,肯定不会放过那群突厥狗……”

曹玉林打断他:“这些不必与我说,我已不在军中,你该知道规矩。”

战事之前,有什么计划和安排都是主帅与将士的事,她只在外围负责搜寻情报罢了,不能知道太多。

罗小义脱口道:“我正是想来与你说这事的,你就没想过回军中来?”

曹玉林问:“三哥叫你来问的?”

罗小义撇了撇嘴,的确是伏廷叫他来问这句的,路上的时候就说了,多余的半个字也没提。

“也不能这么说,我自己也是想问的。”他干咳一声:“毕竟都在阵前了,你那么有本事,埋没了多可惜。”后半句跟欲盖弥彰似的,自己说完都自己在心里啧了一声。

曹玉林沉默,右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

这只手的确握起了刀,握起时重有千钧,挥出时如缠泥沼,但抓紧后,斩下时,又如释重负。

可她还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再面对突厥大军。

伏廷既然来问她,便是信任她清楚自己的情形。

她手又握了一下,摇头。

罗小义笑起来,倒好似是轻松了一点似的:“也好,不打仗还平安些。”

曹玉林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半个字没有,转头走了。

罗小义对她这冷淡模样已习惯了,盯着脚下的土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总觉着没一句说得对得起自己这张嘴,抬手就抽了一下自己。

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小义叔?”

罗小义一愣转头。

李砚自后方而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显然是已看到他刚才抽自己那一下了。

罗小义摸了下脸,摆两下手:“将我教你的拳脚多练几回,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砚见惯了他玩笑模样,对他这一本正经的架势更莫名其妙,目送着他远去,心想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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