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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90)

栖迟自他怀间抬起头, 终于平复了喘息,心还快跳着,看见他那只手, 脸上又热起来, 轻声说:“我身上都脏了。”

伏廷差点要说一句滑的很,知道她面皮薄, 牵了下嘴角,说:“没有。”

栖迟没作声, 手指不自觉地拉一下衣襟。

男人的手劲太大了, 胸口那里到现在都还有些麻麻的疼, 她猜可能都红了。

伏廷低头又看她一眼,见她不言不语,怀疑是不是被他那句直白的话给弄的, 问:“想什么?”

栖迟不好意思直言,岔开话题说:“只是想怎么那么巧就叫你看见了那只鹰。”

他笑一声:“可见这回连老天也站在了北地这边。”

这声笑里,似带着一丝张扬的意气风发。

栖迟不禁看向他挺鼻深目的脸,忽而就想起曾经听他说起的那句:老子不信迈不过这道坎。

没来由的,她也跟着笑了一下。

伏廷从怀里摸出酒袋,拧开灌了两口,提了神,收回怀中,拖起她手腕,走出枯树后。

马在外面吃着草。

他手臂在她腰上一收,抱着她坐上马,跟着踩镫上去,坐在她身后揽着她,扯缰前行。

马蹄踏过长及人腰的茅草,越行越偏。

栖迟却觉得他似是故意的,揽在她身前的那只手握着缰绳,五指有力,控着马的方向,游刃有余一般。

穿过一片头顶遮蔽的密林,马行下坡,前方是一丛一丛的帐篷,在半青起伏的山地间驻扎,好似是某支聚居的部落。

伏廷下了马,将她抱下来。

栖迟脚踩到地,看向那里:“这是何处?”

他握着她胳膊说:“就是我说的那支胡部。”

“来这里做什么?”

“你方才说身上脏了。”他说。

栖迟这才回味过来,胳膊一动,人已被他拉着往前去了。

最近的帐篷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正在缝补,看到有人牵马过来,便站起了身。

伏廷松开栖迟,说:“等我一下。”

她嗯一声,就见他大步走了过去,停在那老妇跟前,说了几句胡语,从腰间掏出些碎钱递给了她,又转头指了一下她。

不是什么大事,给了钱,胡民也好说话,老妇当即笑着回了两句,朝栖迟招招手。

她走过去,伏廷朝老妇偏一下头说:“跟她去。”

“那你呢?”她问。

他扯一下军服,看着她:“我也要洗一下。”

栖迟这才点了点头,跟着老妇入了帐篷。

帐篷不大,吃睡的用具都放在一间里,看起来很挤。

角落里是个大木圆桶,已然老旧。

老妇手脚麻利地拎了几桶水来,浇进去后,又添了好几块石头进去,很快就准备好了,冲栖迟笑笑,说了句胡语,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手里捧着一套衣服摆在了木桶旁,手在她身上上下比划了一下。

栖迟明白是给她穿的意思,道了谢。

老妇出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

栖迟将帐门掩好,解衣入水时,踩到那些温热的石头才想起来为何这老妇的动作这么快。

以往走南闯北,也曾听说过胡部这种法子,这些石头是一直烧着的,烫的很,水烧到半温浇进来就行了,因而费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也好,伏廷带着她东躲西藏的,这点时间原本就是偷出来的。

……

虽然很疲惫,栖迟也没耽误时间在这上面,抄着水将全身洗了一遍,又解开头发梳洗了一下。

洗好后,她起身穿衣,才发现自己胸前还真红了一块。

她咬了咬唇,一旦回想,耳根又要生热,赶紧断了念头,手上将衣裳掩上了。

拿到那件软甲时,才想起这还一直由她穿着。

当时是当取暖才穿上的,她放在一边,想着还是还给伏廷,换上了那件胡衣。

圆领袍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她收拾了,拿了那件软甲,走出去,正好撞见伏廷。

他身上松散地披着军服,自另一头而来,头发和脸上都湿漉漉的,显然也是刚清洗过。

“好了?”他在帐门前停下。

栖迟点头,看着水珠从他发上淋到脸上,又落入他微微敞露的胸前,眼神轻轻闪了闪,将软甲递给他:“这个忘了给你了。”

伏廷看了一眼:“穿着。”

她摇头:“我也用不着。”

他拿了,手在她肩上一按,推着她就进了帐。

帐门掩上,他便动手剥了她外面的胡衣。

她怔一下,就见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说:“第一次穿胡衣?”

她点头:“穿得不对?”

他嘴角一扯:“太松了。”

原本这件衣服对她而言就有些宽松,她又没系紧,被他一剥就剥下来了。

栖迟这才明白他意思,默默无言,再看他,却见他又将手里的软甲给她套上了。

他接着又把那件胡衣给她穿上,紧紧一收,扣紧了腰带。

“叫你穿着就穿着。”说完他先揭了帐帘走出去了。

栖迟拉正衣襟,摸了摸脸,好一会儿才跟着出去。

那个老妇还在外面,正在架着锅煮东西,看见她出来,招了招手,似乎是想招待她。

栖迟走过去,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想起头发还随意地盘着。

她看了看老妇,胡人女子的发式大多利落简练,与中原很不同,乍一看有很大区别。

她冲老妇笑笑,指一下头发,又指指老妇自己的头发,意思是让老妇给自己绾一个同样的发式。

既然衣服换了,再换个胡人的发式,便更有利于遮掩了。

老妇笑着点头,放下手里的活,擦擦手,动手摆弄起她的头发来,一面还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了两句什么,好似在赞叹她头发好一般。

栖迟也听不懂,只能微笑,坐着任她忙碌,眼睛看着四周,忽而发现这帐外多了许多匹马,马背上还放着弓。

伏廷的马也在,就徘徊在一间毡房外,她往毡房里看,看到好几个人站在里面,正中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的对面站着个人。

看背影,是军服穿戴齐整的伏廷。

栖迟隔了好几丈远,看那老人盯着伏廷,似有些沉脸不善,嘴巴开合,说了两句什么。

下一刻,就见伏廷一手扯开了袖口上的束带,松了袖口后往上一提,露出条结实的手臂,另一手在腿侧靴筒中一摸,抽出柄匕首,往小臂上一划。

栖迟一惊,身一动,头发被扯了一下,蹙了眉,才想起老妇还握着她的头发。

老妇大概是看出来了,绕到她身前来,指了指毡房,又摇了摇手,拍拍她肩,安抚一般。

栖迟眼盯着那里,觉得毡房里的人似乎都很震惊,个个面面相觑。

那位老人脸色看来倒是好看多了。

她拦一下老妇的手,想起身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见毡房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又坐了回去。

伏廷走在最后面,那个老人与他一同出的门,出来时还递了块布巾给他。

他接了,按着缠在小臂上,裹住了那道伤口,抬头朝她这里看了一眼,接着就往这里走了过来。

栖迟盯着他到了跟前,问:“怎么回事?”

老妇正好也在此时忙完了,去一旁搅动锅里煮着的东西。

伏廷在她旁边坐下,说:“我伤了他们的鹰。”

各部有各部的规矩,这支部族就是以鹰为图腾,伤了他们的鹰,等同伤了他们的神灵,他没什么好回避的。

伤在鹰翅,他便二话不说,割臂偿还。

栖迟蹙起眉,盯着他小臂,伸手去摸袖口。

伏廷一眼看见,抿了下嘴角:“又想花钱解决?”

她眼神动了动,因为被他说中了。

“原想赔些钱给他们买药来医那鹰便是了,”她忍不住说:“何须如此。”

要不是摸到衣袖是刚换上的胡衣,她险些都忘了,眼下她已身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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