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识卿桃花面(74)
殷璄平平淡淡地起身,理了理衣袍,将旁边的一叠衣服随手放在榻上,转身走出暖帐外,道:“换上,要回去了。”
卫卿看了看那叠衣裳,有些怔愣。
那便是之前她在琴室里换下的那身锦衣卫服。她本想着等事成之后再回去把衣服换回来,如此便可跟着殷璄顺利地混出去。
可是布政使身边的那些人太机警,对着梨霜园的地形又太过熟悉,根本不好甩脱,一直对她围追堵截,才导致她没有时间和机会返回去。
不想殷璄一早就把她的衣服拿回来了。
卫卿手臂上血迹濡湿,她硬咬着牙背过身去,把裙子脱下来,将锦衣卫服换上。
出门时,卫卿戴着乌纱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跟在殷璄身边。
殷璄将自己的锦衣卫招回来,除了门前守着的,还有一部分亦是散布在梨霜园各处。只是卫卿不知道的是,那些锦衣卫正将布政使的大部分护卫给分引开,逗得团团转。
这锦衣卫的衣服,颜色够深,在夜里形同黑衣。卫卿的血迹在衣服上晕染开,也丝毫不担心会有人看出来。
她硬撑着,随殷璄走出了梨霜园的大门,直到上了马车,才终于挺不过去,往殷璄肩膀上一靠,晕了过去。
卫卿失血过多,马车抵达蔡府时她还人事不省。
蔡铮哪里想得到,殷璄这深更半夜一回来,怀里还抱着个小东西。
身后是浓浓如墨的夜色,府门前的两盏灯笼光火熹微,殷璄步入蔡府家门,丝毫不显急躁,步履沉稳,衣角生风。
蔡铮神经粗大,张口就来:“哈哈,殷都督这是抱的什么宝贝,是那布政使送给你的?”
殷璄看他一眼:“是你的义女。”
蔡铮反应了一下,定睛一看,卧槽还真是个人!再定睛一看,还真是他的义女!
蔡铮连忙走近,仔细看了看卫卿的形容,顿时脸就绷了起来,着急道:“怎么搞的?她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殷璄轻描淡写道:“旧伤崩了。”
蔡铮命人立刻去请大夫,蔡夫人听说卫卿旧伤复发、昏迷不醒,哪里还能安心就寝,赶紧腾个院落出来安置。
大夫过来给卫卿上药包扎,蔡夫人放心不下,又守了她一宿。
中途卫卿清醒过一次,她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半耷着眼帘,依稀看见床前坐着一位温柔娴静的夫人。
卫卿弯着唇角,那干净的笑意看着让人心疼。
她唤了一声:“娘。”
蔡夫人一愣,红了红眼睛,轻轻抚摸着卫卿的头,道:“乖孩子,安心睡,娘守着你。”
她累极,又阖上了眼帘。
她娘的在天之灵,是否可以稍安了?她为她娘报了仇啊。
第101章 善后
殷璄回到自己院落里,屋里亮着一盏灯,将他的身影拉长。
在抱卫卿回来时,殷璄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她的血迹,眼下他站在洗脸架前,用清水净了手,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水珠。
锦衣卫在他屋里听命。
殷璄闲淡地问:“今晚布政使身边见过卫卿模样的人,一共有几个?”
锦衣卫道:“布政使近身携带的随从,一共有十一人。”
殷璄将拭水的巾子随手放在一旁,道:“做干净些。”
锦衣卫领命而去。
这一夜难眠的不仅蔡夫人一个,蔡铮也是无心安睡。
首先是卫卿受伤回来,然后又是连夜送来的消息,道是堂堂行省之长布政使在梨霜园里遇刺了。
蔡铮一拍脑门,啊呀,殷都督不是才从那个地方回来吗?
他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与殷璄有关,但这一夜锦衣卫出动频繁,看样子是去做善后工作了。
蔡铮第一时间到殷璄院里来,看见殷璄刚吩咐身边的锦衣卫去办什么事,几名锦衣卫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房门半敞着,油黄的灯火从门框里匀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衬得一方宁静悠远。
蔡铮快步走上台阶,心焦地问道:“殷都督,布政使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璄朝门口看了一眼,道:“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蔡铮道:“听说杀他的人是名白衣女子?”顿了顿,又问,“卫卿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问这话时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内阁重组,时局当前,布政使乃堂堂正三品命官,殷璄就算要除掉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白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谁也不知道。
卫卿今天和殷璄在一起,是锦衣卫当中唯一的女子,她回来时又是受伤昏迷,血都濡湿了大片衣袖。
实在不能不让蔡铮怀疑。
殷璄侧身看着门口的蔡铮,眼神是惯有的随和温浅,片刻道:“方才没听清楚么,她旧伤崩了。”
蔡铮咽了咽口水,深知不能再继续问下去,干笑道:“哈、哈哈……也是,姑娘家细皮嫩肉的,一不小心就扯破了伤口,很正常的嘛……”
关于缪岚的事,卫家瞒得密不透风,外人只知卫辞书原配病逝,而不知其中内情。当然蔡铮也不可能会知道。
因而蔡铮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卫卿有什么动机。相反,卫家和布政使走得近,卫辞书还曾多次靠布政使提携。
况且布政使为人谨慎,出行护卫从不离身。卫卿只是个弱女子,哪能打得过人家训练有素的护卫啊!
行刺的是个白衣女子,她又不是穿的白衣,不是她不是她,肯定不是!
这么一想,蔡铮顿时心宽不少。
布政使平时里是个什么东西,同在一个官场,蔡铮还是知晓一二的。
那老东西被刺杀身亡,绝对不可惜。
蔡铮不担心别的,最后道:“只要殷都督别与这件事扯上关系就好。”
殷璄道:“将来他会感激我。”
扯上关系的是卫卿,他不过是顺手拉了她一把,某人当然应该感谢他。
那位新首辅若是想以此对付他,那就要看其舍不舍得了。
当晚,梨霜园里所有人一个个排查,布政使的随从护卫兵排查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那名行刺的白衣女子。
挨个房间搜下来,倒是在一间杂物室里找到了那身染血的白衣。
梨霜园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行,而见过白衣女子容颜的布政使的近身随从立刻赶往府衙,找了画师来,要把那女子的画像画出,即刻贴往城中各处榜台通缉追拿。
府衙内的灯挑得十分明亮。
画师在几个随从的描述下,大致画出一个女子的模样来,又多番进行修改。
反反复复,最终才确定最后的刺客画像。
可是还不及带着画像去张贴,夜色里一道道黑影极快地跳跃闪烁,朝那明亮的地方利落地行进。
随后那滚热的鲜血,被一刀抹开,一簇簇喷洒在透亮的格子纱上。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近身随从自梨霜园出来,于漆黑的巷陌中遭到突袭。
早在晚宴过后,殷璄便仿佛料到今夜注定难眠似的,所以事先在梨霜园里时才靠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眼下锦衣卫披着夜色回来时,他房里的灯还亮着。
锦衣卫进去禀道:“大都督,一共十一人,全部处理干净。”说着他双手捧着一张画像,呈给殷璄。
殷璄随手接过,悠闲地打开来看,只见画上所描绘的女子,容颜已与卫卿有六七分相似。
殷璄看了两眼,又缓缓地叠起来收好。
到天亮时分,全城戒严。
卫卿睡足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苏醒。
她微眯开眼,晨光溢进屋子里,发现这不是她的风晓院。
丫鬟见她醒了,立刻去通知蔡夫人。随后蔡夫人进来了,卫卿才得知她在蔡府留宿了一夜。
昨晚是殷璄把她带回来的。
手臂上的伤也处理过了。
在蔡府用过了早饭以后,卫卿坚持回卫家去,蔡夫人拦不住她,只好派人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