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和小狼狗(25)
三魂三魂,胖子从前也只知天地人,还不晓得其中有这些曲折,因而多问了一句,“人魂要多久才消失?”
“快则三五年,慢则数十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死后人魂会游荡在墓地和生前几个固定场所。对尘世的执念越深,那么留在凡间越久。但是再不情愿,记忆也会消退,等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任何执念都烟消云散了。那么人魂就没了。
举个例子,我上学的时候,有一次跟着老师野外实践,遇到一个八字特别轻的人,是走哪都能撞到鬼的那种!照理说这样的人很容易夭折,或者是运气不好,而他却一帆风顺活蹦乱跳。老师给我们开了天眼,我们看到对方身边跟着一个和颜悦色的老头。
老师问了老头几个问题,老头的记性已经不好了,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晓得是很重要的人,要一直保护。后来我们查到老头是这个人的外公,守护外孙二十年了。三年后,这个外孙因为频繁见鬼来学校求符,他身边已经没有老头鬼跟着了。老师说,老头鬼是因为放不下外孙所以一直留在凡间,等他完全忘记的时候,也就离开了。老头鬼走了,外孙失去了保护伞,就开始倒霉了。”
他说完后,胖子感慨,“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小红扬起高傲的头颅,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我可是以鬼宗系理论第一的成绩毕业的!”
“那实践呢?”
他脱口:“当然也是第一!”
胖子怀疑地看着他。
小红气势弱了一半,“不是正数嘛。”
韩映澄听了半晌,问他 :“既然人死后记忆不会那么快消散,为什么我救活卫雪后,她对自己没有印象?”
“人脑就像电脑,断路后重启,总要时间恢复的。又不是喝了忘情水,不会一点记忆都没的。可能你现在问问她,她就有印象了。呀,说了好多话,口好渴!二师兄,我要喝水!”小红把玻璃杯递到胖子面前。
胖子擦着桌子,瞅也不瞅一眼,“自己去厨房倒!”
“哼!世态凉人心薄,用完就把我丢!”小红唱着从电视剧里学来的歌,走进了厨房。
胖子回头对韩映澄讲:“上次你同我说卫雪也有一块刺青,如果她的死和刺青有关,你再问问她说不定能记起一丁半点。”
韩映澄摇头,“如果那些事痛苦得令她放弃生命也要摆脱,我又何必再三提起。”
这话说得胖子好像很没人情,噎得他语气一滞,半晌后冷冷地道:“随便你!”说完丢下抹布要走。两人擦肩时,他又说:“死了那么多诱饵,只活了一个卫雪。如果她是寻找度母的棋子,你仍要留她?”
韩映澄斩钉截铁,“是。”
“好!自作孽不可活。他日你若在黄泉与师父相会,可别忘记同他说是我拦不住你,叫他不要怪我!”胖子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思前想后搜肠刮肚,半晌后不知想到什么了,冷笑几声,“也对。现在你有靠山,自然什么都不怕了!哪里有不长眼的妖鬼敢来冒犯你!呵,实在惹不起!”
他说完后径自走回房间,“砰”一声关上门。
小红从厨房倒水出来,听见韩映澄自言自语,“吃枪药了么,火气这么大。”
他摇摇头,“非也非也,二师兄只是吃醋辽。”
韩映澄奇怪地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有大师兄罩着,自然就不需要二师兄啦。毕竟大师兄和三藏法师才是官配嘛。”
韩映澄:“……”
他果然应该尽快把网络电视停掉。
“这可不是电视里看的。”小红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发现一个读书软件叫做晋江艾派派!锁定纯爱频道,带你走进不为人知的“嘻游记”!”
韩映澄说:“你提醒了我下个月把Wi-Fi也断掉。”
他如此冷酷不顾及兄弟情谊,令小红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遭遇,爹不爱娘不疼,赶出家门,千里跋涉,还要看他人脸色生活,顿时一阵悲从中来,嘤嘤泪诉:“天大地大,没有一处是我家!就像迷路的小小船,茫然四顾,漂泊无依。呜呜呜,我好可怜!”
韩映澄等他哭嚎完了,说:“你要是像卫雪一样独立自强工作赚钱,而不是一味地家里蹲当米虫,就不会有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小红瞪圆了眼睛,控诉道:“这个时候你不反思自己对表亲的态度,竟然还说风凉话?”
韩映澄脸上没有丝毫内疚之情,走到玄关处穿鞋,“我能照顾你一时,照顾不了你一世。你还不长大,等小姨和我死了,谁来照顾你?”
小红的眼泪忽然收住了,过了一会,不晓得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红了,假哭变真哭,哽咽的声音压在喉咙里,都有些变了音,生气地朝他咆哮,“你混蛋!”
他重重剁了一下脚,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泪随话落。
“我不跟你玩了!”
韩映澄摇摇头,感慨小孩子难带,自己心态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出门前照了一下镜子,眼角似乎长了几条细纹,便伸出两根手指按住嘴角上提,扯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笑一笑十年少。耶!”
他回到单位继续未完的工作,等忙完后,已经到了下午五点,怕超出和唐灵钺的约定时间,匆匆收拾东西打算离开。下电梯来到一楼接待大厅,准备将卫雪一起带回去,却不在窗口见她。
保安见到他,“韩科,找卫雪?她最近好像身体不舒服,整天都没精打采的,刚才突然出去了,还没三分钟。”
“谢谢!”
韩映澄追出单位,沿街跑了一小段路,看见前面有个穿着综管所制服身形肖似卫雪的人,连忙喊了一嗓子,“小雪!”
她脚步很快,几乎没停。
他拔高音量又叫了一次,“卫雪!”
街上的人都停下来看他,卫雪却像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很快就隐入了人流,韩映澄赶忙追上去,一直跟到了地铁站。正值下班高峰期,站里头都是人,地铁一来,便蜂拥而入,见卫雪上了车,他也赶紧上去,毫不意外被挤成了沙丁鱼罐头,动也不能动弹一下,更别说移动到对方的车厢。
大概一个小时后,地铁到校区站,人少了些,可以走动了。韩映澄刚打算去卫雪那边,她却下了车。他赶紧选就近的门下,这时已经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便也没再喊她,只远远地跟着,心里想:她来到鹤城一直过着公寓单位来回上下班两点一线的生活,从不外出逛街,怎会对路线这么熟悉?
韩映澄一直跟着她来到鹤城中学,看见自动校门宛若一张血盆大口缓缓打开,头皮一阵发麻。
卫雪毫无知觉地走了进去,背后太阳落山,黄昏骤变黑夜。
这下傻子也晓得是故意引他上钩。
韩映澄赶紧掏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唐灵钺,口袋里摸了半天却没找到,心里“咕咚”一声沉了下,估计刚才挤地铁时被小偷顺走了。
他再抬起头看,卫雪却已经上了远处的钟楼,正在走中间的楼梯。
“这丫头片子怎么走那么快,田径队的啊?”
他叨了一声,赶紧追上去。
卫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几乎透不过气来。后背某块肌肤隐隐发热发亮,她好像听见了一阵拨乱心弦的琴音,越来越急,催促她一直向前。
她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四野阒然,冰天雪地,无一活物。
突如其来的,她仿佛被一阵多年累积的绝望笼罩,悲伤铺天盖地而来,压抑得她只想寻求解脱。她看见自己在一本”患者观察日记“上写:
【我现在感觉不大好,所以就去死一下。妈,你不要哭啊,死了病就好了】
她听见脑海里充斥着一个温柔的声音,蛊惑她道:”跳下去吧,跳下去吧。“
卫雪站到钟楼的最高点,双手张开,脚尖踮起,小腿上的肌肉因发力而微微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