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已经吹了熄灯号,大地一片静寂。
宿舍里,书桌前的长安放下铅笔,阖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挤压按揉着眉心,试图减轻偏头疼带来的痛苦。
她自己也记不清,这个病从什么时候开始折磨她的。
大学?
还是更早一些,那个送走父母后去南山痛哭的深夜?
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每一次头痛都是一次漫长而又痛苦的折磨,从初始几个小时发展到后来的几十个小时病程,脑袋里的血管像是心脏似的,不间断的,在里面跳蹦着疼痛。这种痛,不会一下子致命,却会持久的,残忍地折磨着人的神经,挑战着人的承受极限。
长安按揉了很大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她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苍白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用力吸了口气,扶着后脑站了起来。
她要去趟卫生间,然后回来强迫自己睡觉。
院子里很黑,她打开手机照明灯,沿着坑洼不平的小路朝侦察连的营房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过来上厕所,所以路还不是很熟。因为天太黑,她只能凭着印象朝前走。
还是走错了。
她看着面前一人高的围墙不禁捂住了额头。
看到前方亮着路灯的营房楼,她索性不再折返,大着胆子从一旁黑乎乎的林子里小跑穿过,之后又气喘吁吁地跑上台阶。
楼道里也是黑的,空气里飘散着混合了消毒水和男性体息的独特气味。
她一边用力掐了掐胀痛的眉心,一边用手机灯照了照黑乎乎的走廊。
卫生间,在那边?
看着左右一模一样,黑洞洞的走廊,她完全迷失了方向。
左?右?
犹豫几秒,她决定朝右走。
怕影响战士们休息,她踮着脚尖,屏息慢步前行。
当走过第五个房门时,她的眼睛里逸出一道光。
果然,再往前走了几个门,她就发现卫生间的标识牌。
长安松了口气,用手机照着路,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去,头顶的感应灯就亮了。
这才发现侦察连的卫生间和洗漱室连在一起,洗漱室在外面。
她抬起头,在墙壁上寻找女性卫生间的标识,却被那唯一一个进口惊到了。
没有女厕!
这幢只有男性出没的营房楼里根本没建女厕所!
长安的脸瞬间变色,本来就疼痛不休的头更加痛了。
她在原地思忖了几秒,向后退了几步,扒着墙壁向静悄悄的走廊里看了看。
“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嘟哝了一句,闭着眼睛,吸了口气,而后,径直走向卫生间的大门,轻轻敲了两下。没有听到回音,她这才放心大胆地推门走了进去。
解决完民生大事,长安按揉着左耳侧,从卫生间里出来。
她刚一拉门,就觉眼前一黑,紧接着身体急转,被一股重力压得弯下腰去,“咔嚓!”右肩处袭来一阵令人晕眩的剧痛,她疼得浑身打摆,眼泪不受控制地飚出眼眶,“唔——”她的惨叫被一只汗津津的大手堵了回去,接着,后衣领一紧,她竟像只待宰鸡娃儿一样被人拎出了营房楼。
第十八章 女贼
被人像死狗一样掼在地上,长安还在不住地发抖,眼前一片漆黑,肩膀火辣辣的,早已失去知觉,被卡得窒息的喉咙也像是被火烤,被烟熏,想说话,想骂人,可张口却是一连串夹杂着血沫的重咳。
“咳咳……咳咳咳……”
一排长严臻正冷眼看着地上蠕动的‘女贼’。
其实光线很暗,透过远处的灯光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女贼’很高,从他在小树林发现她鬼鬼祟祟的朝营房楼靠近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贼是个大个子。她步伐很快,竟无所顾忌地钻进营房楼,之后在一楼,也就是一排的宿舍区偷窥半天,最终决定从右侧区域下手。
可‘女贼’接下来的举动令他感到匪夷所思。她竟穿过长长的走廊,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厕所。
后面发生的事,就是这样了。
严臻双手交握,动了动腕关节,又转了转脖子,两道黑浓的眉毛慢慢皱成一团。
每次外出学习回来他的军事技能都要降一个档次,这次,擒拿一个手无寸铁的‘女贼’,竟觉得颇为吃力。
也怪他大意,没想到这个女的被他卸了胳膊,还能中途用脚踹他,若不是他身手敏捷,躲得及时,只怕后半辈子‘性福’不保。
想到这儿,他低头看了看重点部位,之后,半蹲下身子,单手拎着那‘女贼’的后衣领,将她一下子拖拽起来。
长安疼得闷哼一声,身子犹如秋天的落叶,不住地颤抖,“你……咳咳……放开……”
严臻牵起嘴角冷笑道:“放?凭什么?”
“我……我不是坏人……我是来修路的……”长安睁开黏腻腻的眼皮,借着月影瞄了一眼袭击她的男人。
一个身似铁塔的军人正钳着她的后颈,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那双闪着光,寒凛凛的眼睛珠子,就像是雪夜里觅食的独狼,让人禁不住发抖。
“修路?”那人偏开脸,朝旁边啐了一口,语气不屑地挖苦道:“我看你修地道还差不多!嘶!你这贼娘们,厉害啊,又想踹我!”他朝旁边灵活一闪,然后抓住长安的小腿用力向上一抻。
“啊——”长安的叫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胆子够肥的啊,连军营你都敢偷!我看你啊,不仅是胳膊不想要了,连腿也不要了!”严臻正要再给这个顽固的女贼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啪!”身后的灯忽然亮了。
“谁!外面的人干什么!”三四个穿着裤衩背心的战士从营房楼里疾跑出来。
严臻回过头,“我!一排长!”
战士们听到熟悉的声音,纷纷停步。
“排长!”
“排长,你回来了!”
严臻点头,朝旁边稍侧了侧身,把他刚逮住的‘女贼’亮在众人面前,“我说,咱们营房楼是不是该安排个值班的了,这大晚上,小偷都进门了,一个个还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啥也不知道!”
啥?偷?
小偷?
战士们稀罕死了,纷纷涌上前,想一窥小偷真容。
严臻把手里的‘女贼’朝前一送,让楼上探头看热闹的战友们看得清楚些,“都瞧瞧,瞧仔细了啊,这贼还是个女的,真他奶奶的稀……”
“排长!”离得最近的一个战士忽然间捂着裤裆惊恐大叫。
严臻一愣,蹙起黑浓的两道眉毛,训那个一惊一乍的兵,“你叫魂呢!吓我一跳!”
小战士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说:“排长,你抓错人了,她不是小偷,是来给我们营区修路的女经理。”
严臻眨眨眼,再眨眨眼。
“说什么屁话呢,营区修路,我咋不知道?”
“就……就你刚……刚去学习,首长说修路。”
沉默的功夫,许多战士从楼上跑了下来。
严臻抓着‘女贼’的手劲松了松,瞬间又勒紧,他的眉毛拧得几乎倒竖起来,“那她咋半夜里跑咱楼里上厕所?”
话音一落,四周一下变得死一般寂静。
战士们的目光瞬间亮了好几个度,一个个跟闻到肉味的狼崽子似的,直勾勾地瞅着严臻。
严臻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收回刚才的话,可为时已晚。他眨眨眼,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吼道:“想啥呢,想啥呢,你们排长是那么猥琐的人吗?张晓屯,别憨笑,回答问题!”
“是!”刚那年轻战士咵地一靠腿,立正回答:“施工队住在附近老楼,首长说了,施工期间,他们的人都在咱楼里上厕所。”
严臻嘴唇微张,脑子嗡一声炸了。
糟!
要糟!
除了糟这个字,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字眼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下意识丢手,可是那副温乎乎的身子却像是抽掉线的木偶,软绵绵地朝他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