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河南的笔尖在图纸上一顿,皱着眉看着小何,“你多留点心,有情况随时来找我。”
小何点头,说好。
索洛托首都坎奇市斯托亚宾馆。
“安,你的样子实在是太糟糕了,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吧。”桑切斯快走两步,神色担忧地扶着刚从车上下来的长安。
“只是感冒而已,没关系的。”长安摆摆手拒绝,她的声音沙哑且带着浓重的鼻音。
桑切斯拗不过她,只好把她送回房间,然后出门给她买药。
长安把皮包扔在沙发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墙壁走到床前,连鞋子也没脱,就仰面倒在床上。
在工业贸易部官员的办公室里耗了两天,材料供应的事却丝毫没有进展,而她来时身体欠佳,这两天有加重的趋势。
她喷了口气,鼻子里火烫火烫的,像是能喷出火苗一样,让她联想起动画片里的喷火龙。那是豆豆喜欢看的动画片,一头会喷火的巨龙,他在电话里能跟她讲上半天。
想起豆豆,她不禁弯了弯唇角。
“嘶!”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唇部动作,却不小心碰到嘴里的大火泡,她噘着嘴,用力吸着冷气,想让这阵儿疼痛赶紧过去。
她艰难地抬起手,放在额头上。
似乎这样能减轻一些身体上的不适。
要不要给豆豆打个电话呢?
她立刻就把这个念头给否了,这公鸭嗓子,还是不要让孩子跟着担心了,严臻就更不用说了,即使他打来电话,她也是不敢接的。
桑切斯是个好人,从水泥限制进口之后,他就放下手头的工作全力以赴的帮她渡过难关,不仅利用业主方的资源主动联络政府官员,而且在生活上也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心。
她很幸运,能够遇到桑切斯这样真诚的朋友。
可物料供应的难题还是像天空的阴云一样压在她的心头,不止是水泥,底基层的天然砾石料也出现因为合同规范要求过高,AS63项目全线63公里方圆40公里范围内,没有找到符合技术规范的底基层材料,直接导致底基层铺筑也出现问题。
最近一个月,产值只完成了原计划的40%,紧接着还有两个月的雨季停工期,而距离全线竣工也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这是她从业以来遇到的最艰难的局面,形势严峻,她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师父易键璋曾对她说过,失败距离成功,往往只有一步之遥,咬牙坚持一下,多向前走一步,或许就能到达成功的顶峰。
在困难面前,不要轻易失去信念,不要轻言放弃,这是一个工程人必需的品质。而且,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也从来找不到认输这两个字。
时间静静的流逝过去,她躺了一会儿,外面的房门传来一阵响声。
“桑切斯,我在卧室。”她放下手臂,试着从床上坐起来。
可头部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狼狈地跌回枕头上,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她呻吟了一声,抬起头,望向出现在门口的人影。
不是……桑切斯。
她看到经常在梦里出现的迷彩作战服,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看到那双明亮却又隐含怒意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是在梦里,因为太过思念他,所以才会在梦里见到他。
可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被他的气息包围住了,他的大手落在她的额头上面,干燥而又清凉,许是指尖的温度令他感到不满,她清楚地听到他从鼻子里发出的哼斥声。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面前的人影儿变得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她伸出手,攥着他的军装。
“我不来,你准备就这么躺着?”严臻拧着眉头,心疼地捏了捏她的下巴。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也不知道会病得这么重。”
他的眉头跳了跳,弯下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别说话了。”
她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怎么会来?”
“我陪营长来使馆参加一个联谊活动,没想到在附近遇见满世界给你买药的桑切斯。”他低下头,用力嘬了嘬她的嘴唇,“你是打算病好了再跟我说,是吗?”
第二百九十章 传奇学长
“嘶!”长安皱起眉头。
严臻也蹙着眉,捏着她的腮帮子,让她嘟起嘴唇。
“难受……”她朝后仰了仰,想躲开他。
他却一眼看到她嘴里那几个触目惊心的火泡,白白的,分布在嘴唇内侧,火泡四周的肌肉组织已呈现暗红色。
他的眉心拧成川字型。
长安愧疚地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雪白的床单,床单上印有凹凸不平的花纹,在灯光的折射下像海浪的纹理一样,明暗交替,闪闪烁烁的。
“我带你去医院。”严臻说完,立刻就侧身揽着她的脖子和膝弯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她蹭了蹭,低声抗议:“吃药就好了……”
明天一大早她还要去见贸易部的官员,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医院折腾。
可严臻却不这么想,他素来是个行动派,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病得浑浑噩噩的,没气力跟他吵嘴,也没力气逃跑,于是,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被一个中国维和军人抱着走出酒店,被他塞进车里,一路驶入首都医院。
首都医院是索洛托最大也是排名第一的全科医院,门诊楼只有四层高,虽然是夜晚,可依旧是灯火通明,人流熙攘。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急诊科的大夫竟是一位来自中国青海的中年医生。
这位眼睛熬得通红的宋医生给了长安一支温度计,长安接过去,塞进胳肢窝里。
严臻主动搭腔,“你来这里多久了?”
宋医生一边低头看病历,一边回答说:“半年。”
“看您的斯语讲得那么流利,不是第一次到非洲来吧?”严臻问。
宋医生笑了笑,举起四根手指,“第四次。不过索洛托是第一次来。”
四次!
这次连垂头耷脸的长安也坐直身子,惊讶地看着这位长相普通的中年医生。
作为一名医护工作者,一生能有一次非洲医疗援助的经历已经足够骄傲和自豪了,可这位宋医生,竟连续四次到贫困的非洲国家进行医疗援助。
这是怎样一种高尚无私的境界。
“到了这里,才真正体会到祖国的强大,能够做一个中国人是多么自豪和幸福的事情。哦,稍等……”宋医生侧过身和一个刚刚进来的黑人女护士用斯语交谈起来,他指着病历,像是在叮嘱什么重要事项,神情极其严肃,护士一边听,一边记录,过了一会儿,宋医生摆摆手,示意护士可以走了,可护士刚走,几个病人家属又进来询问病情,宋医生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直到把他们送走,他这才扶着额头,抱歉的对长安他们说:“不好意思,急诊就是这样,忙起来顾头不顾尾。”
“没事。”长安把腋下的温度计抽出来,递给宋医生。
宋医生看了看体温计,眉头拧在一起,“烧得可真够高的。”
他坐下,拿了个手电,又抽了根竹片,指着长安,“张嘴。”
长安愣了愣,慢慢张开嘴。
薄薄的竹片卡在嗓子边缘,眼前是宋医生纠结的眉毛,“啊——”
她跟着,“啊——”
宋医生关掉手电,挠挠鼻头说:“你这是热毒感冒,口腔溃疡比较重,想快点好的话,需要输液。”
“我输液。”长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严臻拍拍长安的肩膊,看着宋医生说:“那就输液,需要多久,宋医生?”
宋医生抬腕看看表,“估计最快也得三个小时。”
等待宋医生开处方的间隙,长安指着宋医生桌上的一个相框,问:“这是您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