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账,肯定要算在那死妮子身上。
而且,这臭当兵,也跑不了。
上次的事,看来是轻饶他了。
赵铁头转了转眼珠,凑过去说:“呦,原来是严排长呀!你来的不巧,我们经理刚出去了。不知这么晚了,你……你找我们小长经理有啥事呀,要是公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可要是私事麽……”
赵铁头用拇指压在鼻子下面,刮了几下,“那我可就不好代劳了。”他缩着脖子,声音猥琐地笑了几声,之后又将右脚拖鞋褪掉,压在左脚面上,用力蹭了起来。
严臻皱了皱眉,语气转冷,说:“那我改天再来。”
他转身朝院子里走,却听到赵铁头叫他,“严排长,经理应该没走远,她喜欢晚上出去遛弯。”
严臻说了声知道了,便大步离开。
赵铁头目光阴冷地盯着严臻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不见,他才趿拉着拖鞋,走到院子里隐蔽的角落,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电话一通,他弓着腰,压低声音说:“喂!我上次举报的严臻排长,不是被关禁闭了吗?他怎么出来了?还有,大晚上的,他不在宿舍休息,居然跑来找我们经理谈私事,你们这些纠察到底管不管了!由着他乱来麽!他可是军官啊,你们不能让这样的渣滓继续祸害老百姓啊……”
严臻原本要回营房楼,可见了赵铁头后心气就觉得不顺,于是,便拐道去了训练场。
以前遇到心烦和挫折的时候,他就会在战友们睡下之后去训练场跑圈,跑累了,就躺在空寂绵长的跑道看星星,在繁华的魔都,恐怕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得到如此美丽的星河。那一颗颗星子,融汇交织,光华璀璨,照亮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让那些许的不如意无处遁形,最终消失无踪。
只是,今晚看星星的严臻却在步入训练场的时候,渐渐慢下脚步。
有人!
训练场的跑道外连着一片杨树林,杨树大多已有二十几年树龄,枝干粗壮,枝叶茂密,到了夏季,里面更是消夏纳凉的好去处。
不过,现在这片茂密的林子里却传来轻微的声响。
直觉是人。
因为野兽或是鸟类不会只有这点动静,而后,他便看到一道火光。
骤然而起的火苗把严臻吓了一跳,他本能想要出声喝止,因为树林里严禁烟火,这是部队的铁律,不容人侵犯。
可那道火苗并未燃多久就自动熄灭了,他悄悄靠过去,发现暗夜里多了几点微弱的红光。
空气里隐约飘散着一股香气,不浓,却也不容忽视。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树林里的环境,他看到一抹人影背对着他,正举着那微弱的红光向前方鞠躬。
严臻胸口巨震,那人……那人……
不正是他要寻找的长安!
可她怎么在杨树林里,在杨树林里燃香祭拜?她祭拜谁?
严臻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那抹熟悉的背影,竟连呼吸都忘记了。
长安举着冥香向地上的香炉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爸,妈,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我准备的仓促,只能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寄托思念,实属不孝,你们若是怪我,就托梦给我,等我忙完这个工程,必亲自回朔阳赔罪。爸,妈,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有许久没能梦到你们,我……我以为你们不再想我和宁宁了。可我知道你们不会,因为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你们又怎会舍得忘了我和宁宁……”
“和你们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一定听烦了吧。爸,妈,卖房子的事还希望你们能够谅解,我想给宁宁最好的生活,他也值得我这么做。”
“那……我们说再见,好吗。虽然每次都舍不得说这两个字,可冥香有尽,我总这样拉扯着你们,不肯松手,才是最大的不孝。爸,妈,你们在那边好好的,安安改天就回去看你们。”
长安举起快要燃尽的冥香,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
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香灰散尽,她走上前,将地上的塑料袋张开,准备把祭拜用的东西都装起来。
“谁!谁在里面!”突然,林子外面响起男人的暴喝,有数道灯光穿过枝叶茂密的杨树林,照向林子深处。
长安愕然一抖,眼睛里逸出一丝惊慌。
她还在地上蹲着,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片空白。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一道人影儿蓦然出现在她面前,“跟我走!”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拉着起身,向树林左侧跑去。
“我的……”她转头,看着地上的袋子。
那人猛地跺了跺脚,飞身回去抓起塑料袋就冲到她面前,拉起她就跑。
第三十五章 确定心意
“你放开!”长安猛地甩开那人的手,弯下腰,双手撑在大腿上,低头急速喘气。
歇了片刻,她唰一下扬起头,怒视着对面体格魁梧的男人,“严排长,你总是这样爱多管闲事吗!”
幽暗的杨树林,夜风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
严臻的右臂此刻火辣辣的疼,他半晌沉默,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怕一开口就露出破绽。
这丫头,心可真狠!
净拣他弱处下手。
他咬着后槽牙,忍了片刻,然后咧开嘴,笑了笑,低声提醒她:“你还想把纠察招来?”
长安张嘴,似要辩驳,可看到严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不禁抿了抿嘴唇,自动收声。
的确,今天的事的确是她理亏。
她就应该在宿舍设案祭拜的,虽说不合家乡风俗,可也不会招来这许多麻烦。
“咳咳……”严臻捂着嘴咳嗽两声,走到一边,径自坐在落叶上。
坐下了,他才发现左手仍紧紧握着的物件,那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可降解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他闭着眼睛也能说得出来。
长安也发现那个袋子,她轻轻吸气,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去抢,“还给我!你还给我,严……”
“嘶!”严臻再也掩饰不住那股子揪心扯肺的痛楚,他松手,同时转过脸,面部肌肉痉挛似的抽搐个不停。
长安抢到袋子,心脏却腾腾猛跳起来。
借着树叶缝隙间滤下的月光,她看向只肯给她一个侧脸的严臻。
他应该是在强忍着痛苦,因为这种表情,她也曾有过。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我是不是撞到你的伤口了?”
严臻闻声转头,直视着神情复杂的长安,“开什么玩笑,我何时受伤,又哪来的伤口,你可真会开玩笑……呵呵……”
长安也不说话,径自蹲下,将袋子放在一边,伸手探向他的右臂。
严臻一惊,身子本能后撤,不让她碰到。
长安却比他想象中更加难缠,她步步紧逼,甚至不惜弄脏裤子,跪在地上才按住他的胳膊。
严臻身子一抖,力道却是轻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摸到他袖子濡湿部位便僵直不动的长安,用他也感到惊讶的柔声,说:“死不了,别怕。”
长安一愣,心口处莫名的感觉到疼。
这疼并不是一下子就会要了人命,可却绵延不绝,让她身子发烫又发冷,变得不再像自己。
“你……你都看见了?”她哑着声问。
严臻犹豫了一下,坦承道:“看见了。我没想到,你竟是个……”
“孤女。”长安抬头,将他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严臻看着她,目光很深。
长安喉咙发干,她侧过头,避开那道能够读心似的目光,松开他的胳膊。
她捡起一旁盛放祭品的袋子,举在严臻面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用没有负伤的手拿着它?你完全可以丢掉啊,或是……不管我这个麻烦。”
严臻静静地瞅着长安,那目光再次让长安感到心悸发慌。
“因为我知道,它对你意味着什么。还有,我不想让你遗憾,更不想让你难过。长安,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又一样,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太过愚笨,今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