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臻睃了睃认真倾听的长宁,清了清嗓子,说:“既然有这个文书,那肯定有原件,有原件就会有复印件,你若是能得到一张复印件,能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黄总愕然,脑子里似乎闪过一道光亮,他跟着严臻喃喃重复道:“复印……件,复印件,可以呀!我怎么没想到复印件也可以啦。”
长宁却嗤之以鼻,“你以为我没想过这招吗?可那些民警你以为是你家兄弟啊,你说什么他们听什么?他们一个个搬着制度能压死人,不给就是不给。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招呢,却是这个……嗤!”
严臻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宁宁,你上门要了几次?又恳求民警去调查黄总的情况了吗?凡事都要竭尽全力,法不容情,法却可以融情。还有黄总,几次三番找到你想要一个说法,你做到了足够的耐心和细致吗?”
长宁听了这一番言语犀利的指责后,不禁哑然失语,他愣了几秒,面皮涨得通红,冲着严臻怒目而视。
黄总倒成了个打圆场的,“长律,对不起啦,是我太着急啦,刚才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大人大量,多多原谅。”
“小伙子,你也别说长律了,他为了我的案子跑前跑后,为了能让我老黄重新站起来,做得足够多啦,你别说他了,别说他啦。”
长宁面色稍霁,他亲自端起茶水,双手递给黄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请黄总多多谅解。文书的事,我会再努力争取,你等我的消息。”
黄总露出久违的笑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好!长律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黄总离开后,严臻在一旁搓了搓手,无奈地说:“本来还想请你去附近的‘伊卡’吃西餐,可是……还是算了吧,我去把座位退掉。”
他转身刚走到大门处,却听到身后传来长宁冷冰冰的声音,“谁说我不去了!”
严臻闭着眼睛,兴奋地攥了下拳头,而后,佯装惊讶地转过头,冲着表情不自然的长宁说:“咦?你要去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蘑菇的故事
‘伊卡’西餐厅。
餐品陆续上桌,长宁最近只怕是没好好吃饭,见到香嫩微焦,肉香四溢的牛排,顿时眼睛一亮,他顾不得和严臻客套,埋头吃了起来。
严臻放下刀叉,把切成标准大小宛如艺术品似的牛排递给长宁,顺便抽走他面前只剩下几朵西蓝花的白色骨瓷盘子。
长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严臻朝他鼓励地点点头,他这才接过牛排。
“你吃那么点,行吗?再要一份好了。”许是吃得满足,长宁的表情缓和不少。他刚想招手叫服务生加餐,却被严臻拦住,“我来之前吃过了,这些洋玩意,说句实在话,我真吃不惯。”
严臻说着,挑起面前着色均匀的肉酱意面,笑着说,“这个不错,我爱吃。”
“嗤!”长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迅即就察觉到不妥,赶紧正了面色,低下头,佯装专心吃饭。
他把最后一块粉红色的牛排肉送入口中,慢悠悠地咀嚼,细细品咂这家沪上最著名的西餐厅的招牌菜肴。
他悄悄地观察着对面的严臻。
这个自从姐姐走后,隔段时间就会在他周围晃悠一圈的男人,这会儿正神情满足地吃着他自认为最好吃的肉酱面,顾不上再来‘骚扰’他。
对于严臻,长宁的感觉很是复杂。说他是朋友,可中间还隔着子墨哥,说他是敌人,可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
尤其是今天的事,他明明是个外行,却偏偏一语破的,直击要害,不仅给他指点实务中遇到的困惑,而且还用行动教会他如何与客户相处。
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说不佩服也是假的。
他此刻忽然有些明白,姐姐对这个傻大兵情有独钟的原由是什么了。
“奶油蘑菇意面,先生请慢用。”服务生把造型精致的餐品放在长宁手边,他惊讶地看着桌上的空盘子,飞速朝这位食量极佳的客人睃了一眼,很快弓下腰,礼貌地收拾干净,将盘子撤走了。
长宁盯着奶白色的意面,轻轻皱了下眉头。
他拿起叉子,正打算开吃,眼前忽然一空,盘子又被严臻抽走了。
他惊讶地看向严臻,嘴巴微张。
严臻笑了笑,用一旁干净的备用叉子将意面上面的蘑菇挑到他的盘子里。
“长安说你不喜欢吃蘑菇,看来,果真是这样。”严臻把挑好的意面放到长宁面前,笑问道:“能跟我说说吗?不吃蘑菇的背后又藏着什么有趣的故事?”
长宁神色复杂地睃了严臻一眼。
严臻伸出双手在脑袋两侧比了个V字,笑嘻嘻地打趣说:“小辫子长宁。”
长宁白净的面皮上浮上一层红云,他又羞又恼地低声呵斥严臻,“谁允许你偷看我的照片!”
长宁只顾着生气,却没发现严臻看到他酷肖长安的嗔怪模样时竟明显地愣了愣。
太像了。
看着面前的长宁,严臻却像是透过他看到了远在松林的长安。
她还好吗?
最近一次联系,还是两周前,她主动给他打来电话报平安……
严臻目光暗了暗。
“我姐真是的,啥都给你看,啥都跟你说。她还跟你说啥了?说蘑菇的事了?”长宁气得搅了搅盘子里的面条。
严臻眼睛一亮,满含兴味地看着他,“蘑菇还真有故事啊?”
长宁闭了闭眼睛,抿了下嘴唇,索性竹筒倒豆子,全都抖露出来,“蘑菇是我童年阴影。记得我和我姐小时候去后地采铁线莲,我淘气扒了一根木头,摘下上面特别好看的花蘑菇,非要我姐炒菜给我吃。谁知,我吃了以后差点没死掉,为此,我姐还失踪过一段时间……”
“哦?”严臻敛起笑容,静静地等着长宁继续说下去。
长宁苦笑道:“你猜怎么着?她失踪那几天哪儿也没去,就一个人在后地找那种毒蘑菇,把它们都找出来,堆到一起一把火烧了。要不是那火堆冒的大烟,我爸妈、街坊还有警察根本发现不了她在后地藏着。我爸妈见到她的时候,蓬头垢面的她仍倔得不肯掉一滴眼泪,嗓子哑了,就指着那只剩灰烬的蘑菇堆儿,啊啊,跟我父母说,以后宁宁再也不会死掉了……”
长宁仰起头,晃了晃脖子,拼命睁大眼眶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姐……我姐……她真的很特别,对不对!”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偏过头,用手背擦了擦脸,“那年,我父母……父母罹难之后,我姐她一个人在后地坐了一个晚上,黎明前,我到后地找到她,她却脆弱地如同纸片人一样,哭着恳求我,永远也不要离开她。那是她最后一次掉眼泪,从那以后,她不只是长安,还是长家的家长。”
“我没有见过比她更重视亲情的人,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比我更重要得了,她一切以我为重,包括卖掉朔阳的房产,也是为了我和凌薇的未来。她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管是病了,还是受委屈了,总是习惯于咬牙忍着,她给自己套上超人的外壳,一直像男人一样活着,我卑鄙的,安然的,享受着她给我带来的安逸生活,却忽略了她也是一个需要爱,需要呵护的女人。直到她遇见你……严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严臻看着他,轻轻点头。
“可以。”
长宁摸了摸鼻子,低声嘟哝:“还真不习惯。”
“直到她遇见你,我才发现,我姐是个女人了。真的,以前,我都习惯于把她当成家长,不把她当女人看。可就是你,把她变成一个正常的女人了。她会笑了,会打扮自己了,会主动跟我谈起你的一切,说起你的时候,那眼里的光亮,是当年和子墨哥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我忽然感觉到一丝恐惧,惧怕她这样的变化,其实,我对她依赖心太重,我怕她和你相恋以后,心里再也没了我的地位,所以,我像个负气的孩子似的一直和你作对,一直对你恶语相向,不肯接受你。是我姐,是你,严臻,是你们一直用行动和言语感染我,让我的思想渐渐发生转变……其实,我已经没那么不喜欢你了,真的,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交个朋友,先从朋友做起,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