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辞(13)
于昭璧而言,一向与父皇母后不算亲厚的她,忽然有了一份来自长者的关注和关爱自然受宠若惊。尤其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妃时在她身上闻道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心中便莫名感到踏实、安全和温暖,那是一种陌生似乎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太妃有肩痛的毛病,盛夏时节也会把肩膀裹得严严实实,半点风都受不得,林羽乔打算做件斗篷。
这个时代的斗篷都长及脚踝处,都是出外穿着,可以稍微改良一下做成半身的长度,就可在室内穿着了。此外,看太妃平日的打扮,似乎不喜欢惹眼的花色,因此布料的选择宜精贵却不可繁丽,便于她老人家平日里穿着。
林羽乔构思出大致的轮廓,先去库中寻找材料。
林羽乔此前对婚事都不上心,更不肖说昭璧公主的嫁妆里有什么了。去了才发现库中的料子都是些年轻女子喜欢的鲜亮颜色且偏轻薄,不适合太妃使用。林羽乔只选到了宝石、珠子,又着人去请了布店和珠饰店的掌柜来,选了上乘的素缎、丝绸,又搭配了各色丝线,如此材料就算备齐了。她就着料子出了图纸,花费了大量的心思设计两侧和背片部和边沿处的图案,这样既避免了大面积的图案看起来花哨,又不致过分素淡。
前世她是误打误撞成了模特,实际是服装设计专业出身。留学归来后,为增强对民族元素的理解和把握,她进入一间定制工作室从学徒做起,在那里跟着刺绣师父积攒下了的扎实的功底。
尽管如此,林羽乔还是决定将图样送与府中的绣娘完成。
一来她前世所学技法用线针法和配色杂各家之长,必定与这个时代刺绣风格有很大出入,二来越国贵族女性极少亲自做绣活,多数只是略通皮毛,昭璧公主先前不曾有精于女红的名声,忽然间擅于此技难免惹人生疑。
绣图不必亲力亲为,时间一下子变得宽裕起来。可她那日在库中时发现自己的嫁妆中竟有两块金纹雪狐皮,她被这两张狐皮被激发出了的灵感,因此丝毫没有清闲下来。
两张狐皮在尺寸上略有差异,但色泽皆如初雪后的远山,背部正中均有几缕淡淡的金色纹路。林羽乔记得,这狐皮可是稀世珍宝,来历正与江夏王有关。
据说,那年岭南尧州府赤安山中闹狐患,方圆数十里百姓被两只狐妖所扰苦不堪言,当地衙门多次派人入山搜捕每每都是徒劳无功,村民们遍寻江湖高手、得道高人前往灭之也是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日莫家军行军途径此地,赤安同知冒死闯营求见。江夏王得知原委后马上入山,因怕打草惊蛇未带一兵一卒,如此却不过半日便拎了两张金灿放光的狐皮归来,从此当地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狐皮被送入佛寺之中由九九八十一僧人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后光芒尽褪,只余淡淡金纹,后被献与皇上。
这可是越国人尽皆知的佳话。
大约是因为这段渊源,父皇母后才会将狐皮赐给自己做了嫁妆吧?
古人认为兽毛外露有碍观瞻,所以冬天越国贵族们一出入正式场合,便要在兽皮外另着罩袍,如此一来便臃肿欠美观且皮毛之美无从展现。
起初是一些贵妇女性们不愿自己纤柔身段的观感受到影响,偶尔到了不通地龙的房间中宁可抱着手炉在宾客面前哆嗦也不穿厚实的裘衣,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地形成了室内不穿裘的习惯。
但是裘皮贵重,仍是身份财富的象征,因此在越国最上乘的皮毛多数是整张铺于书房的卧榻之上,偶尔得几句到访宾客的称赞。
林羽乔摸着细密厚实的绒毛,这可是千金难得的好料。这样好的材料一定要被设计成美观实用的服饰才能真正体现价值,若说碍于陋习而被埋没于卧榻之上,她是如何也不能甘心的。
她摩挲着兽皮里侧,忽然心中一亮:现下还没兽皮反穿这种方式,若是将皮毛一面内置,滚好边,自然没什么有碍观瞻的说法了。
而且有两张,该用来做什么呢?她兴奋之余,记起狐皮的来历,忽然有了个想法:不管江夏王为人如何,她到底是受了他许多恩惠的,她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总该表达一下谢意才是。
这狐皮与他有有关,做了衣服送给他十分合适。而且,他日日上朝路途也不算近,祈京冬日又漫长而寒冷。
林羽乔是说干就干的人,打定了主意,马上就着手去做了。
第13章 砸脚
入夜时分,林羽乔做了一日的针线活儿正准备睡下,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很快沐桐急匆匆赶来,道:“公主,听说园子中出了厌胜,王爷领人来查了。”
林羽乔皱了皱眉,整理好衣装赶了过去,江夏王等人正在后院之中围做一圈站着。沐桐一见脸色微变,微不可见地附到她耳边低语几句。
那日焚烧未尽之物正埋在那里。
林羽乔顿时心下了然,厌胜只是个借口,一定是烧埋旧物的事情被有心人得知了。毕竟若是“阴差阳错”挖出了这些东西,谁还顾得上最初来这挖东西的由头是什么。
入府以来风平浪静,林羽乔以为有公主的身份在,谁都不招惹,就能避开钩心斗角之事,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上前行了礼道:“王爷。”
“公主。”江夏王躬身回礼。
敬娥、柳韵随江夏王一同前来,一并见了礼。柳韵道:“听说园子里出了不干净的事,王爷过来看看。”
林羽乔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敬娥自带一队侍女站在江夏王一侧几步远的地方,柳韵贴在江夏王身侧,而江夏王则有面带思忖之色。
林羽乔觉得江夏王不清楚情况,毕竟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她与宇文尚卿的旧事,所以哪怕讨厌甚至瞧不起她,可只要有人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他也只能选择护她周全,不然也不会娶她入府。
那么是谁怂恿的呢?
林羽乔有意试探,故作心虚状,语带恳求道:“王爷,昭璧从不相信什么不干净的事,这园中的侍女若非昭璧从宫中带来的便是王爷特意挑选了派来的,平日里都尽心服侍,昭璧相信不会有人会存有歹毒的心思,更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王爷下令收手,不要再挖了。”
沐桐尚且不知江夏王对公主宇文少将军之事已经知晓,心中本就为自己办事不力牵连主子而万分懊恼,又见公主如此,更觉得心焦,便立刻带着几名丫鬟上前阻拦挖地的婆子。
“公主何必护着刁奴。”
柳韵见江夏王似乎有所思量,也顾不得贴在他身边了,王爷是她好说歹说才劝来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下令停手,她赶忙示意下人拦住沐幽涧园的人,自己上前对昭璧公主明扶暗阻:一边还道:“公主心善,虽不信压胜之事,可防不住下人们受了点委屈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而且公主既然断定没有这种事,挖开看看也能洗脱园中人的冤屈。若真有,更该趁此次好好整治府中犯上不敬、心怀不轨之人,也好保府内和谐安乐。”
她眼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
什么“受了点罚便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无非是想趁机再给她扣个待下严苛的帽子罢了。
看来是柳韵做的了。这倒真是她的风格,心思如此浅显。
林羽乔神色有些凄然无助:“若有犯上不敬、心怀不轨的人自然要教训,只是昭璧实在不愿因自己的事烦劳王爷费心。”
“公主金尊玉贵,若真在王府中受了委屈,传出去岂不丢王爷的脸面,自然要由王爷出面。”柳韵只当是昭璧公主心虚了,更加确信这招高明,又觉得自己言语上占了上风,逼得对方都无以辩驳,不由得愈发意起来。
王爷是在她的劝说下过来的,就算出面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柳韵挺直了腰杆,愈发卖力地催促起一众正在劳作的婆子,只恨不能亲自上阵把东西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