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辞(4)
林羽乔暗暗咬了一下嘴唇,大约是心虚的关系,她总觉得这二人说话都绵里藏针,让人很不舒服,会不会他们早就知道了昭璧出宫的实情?
可是,为什么要心虚?
昭璧的行为或许为这个时代所不容,可难道占用了她身子的自己也不能理解么?她不过是想和心上人相守,甚至甘愿抛弃荣华富贵和高高在上的地位。别人苛责她倒也罢了,若是自己再由着她那些自我轻贱的念头作祟,那才是万万不该了。
这番想法之下,她坦然了些许,挺身直立,不卑不亢地向江夏王道了谢。
皇上的旨意很快便到了,莫廷轩按照吩咐备好车队仪仗,亲自将人送至端阳门后才回到府中。他换了常服,脑中仍在想着昭璧公主方才反常的表现。
她先是冒冒失失地闯入了书房,然后如受惊地小鹿一般不知所措,最后却又忽然变得镇定从容了起来。
既然是要指婚与他的人,他自然了解过关于她的事情。可无论哪一种反应,都不像是他听说过的内向矜持的昭璧公主该有的表现。
他唤了卫姜进来,道:“那张字条还在吗?”
卫姜身着蓝色侍卫服,身材高挑身形挺拔,目光炯炯,神色严肃。他点点头,从腰间取了字条奉上。
莫廷轩却并不接,只摆摆手道:“烧了吧。”
卫姜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王爷,不用再查一查吗?”
莫廷轩摇头,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下,道:“不查也罢。”
卫姜很是不甘地握了握拳,一使劲力,字条顿时化作细碎的粉屑。
莫廷轩那静静地看着那粉屑随风四散,平静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卫姜抬起头,脸色很不好看,那字条上写着昭璧公主与人私奔,昨日便已离宫。可昨晚皇上私下召见王爷,却说昭璧公主是出宫就医路上遭人挟持了,让王爷务必暗中将人救回来。
孰真孰假没有定论,可若真是被人挟持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逃出来?卫姜总觉得字条上说的才是实情。要娶这么一个不检点女子进门,而且王爷本就对她没有情意,他实在替王爷不值。
卫姜张了张嘴,却听到王爷冷声道:“皇上说是出宫就医途中被挟持了,那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字条的事就当从未没发生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卫姜的脸僵了僵,嘴上应了声是,胸口却有股无名火在烧。
说来说去,就差一步而已,当日一切都筹划就绪,若不是王爷临时被召回京中,如今哪还需要这般万事忍让?
更郁闷的是,当时王爷已打定了主意,临走之前借着公爷要去安州赈灾一事,将暗卫都拨走了,如今身边堪用之人只剩了他、成佳和祖英,以后做事来只会更加掣手掣脚。
第4章 回宫
回到昭璧公主居住的霄云宫,刚踏入宫门,一名侍女便迎了过来,行了礼朗声道:“公主,您此行辛苦,奴婢伺候您入内室更衣歇息。”
此女名叫沐桐,是昭璧的贴身宫女。
昭璧出生之时险些夭折,当下被送出宫救治,这一去便是十年。因她身子羸弱,不宜接触旁人,便由名略通医术的孤女贴身侍奉,那便是沐桐。多年的陪伴,昭璧与沐桐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回宫时也将她带在了身边。皇上念沐桐劳苦,封了一等宫女继续贴身伺候昭璧。
回到昭璧公主居住的东侧厢房,沐桐马上回身关好门,一反方才的沉静,疾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公主,怎么会被发现了呢?”
林羽乔知道沐桐是昭璧公主最信任的人,并不想瞒她什么,只是死而复生灵魂穿越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相信,说不定反而会被认为是撞了邪或妖灵上身,那就不妙了。
她摇摇头没有答话,转而问道:“公子,……他现在如何?”
“刚刚得到消息,公子昨夜就回京了。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所有信息都通过公子的心腹传递,如今城门卫队由宇文府接管了,公子都安排好的,怎么会没有走成?”
她连珠炮似的,林羽乔被问得发懵,一时想不到能把这一切圆起来的说辞。恰在此时,皇上身边的公公胡肃前来传旨,二人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前往前厅。
偷逃出宫不是小事,也不知皇上会怎么她,林羽乔一路惴惴。到了前厅,但丫鬟依次列跪两侧,胡公公福身行了礼,请了圣旨,并无支开无关人等的意思。
林羽乔安下心来了下来,沐桐方才当着众人的面称昭璧是“出宫就医”。若非皇上定调,沐桐绝不敢随便这么说。而皇上什么没有问她,直接寻了由头,还派了胡公公来当众传旨盖棺定论,显然是要把这事压下去。
果然,只是些让她在宫中安心养病,不要四处走动,可免了晨昏定省一类的嘱咐,又赐了些药材和补品。
那就是被禁足了?林羽乔谢了圣恩,恭谨地接过圣旨。
她很清楚,这也意味着,昭璧和江夏王的婚事,毫无转圜的余地。
只是她顾不上担心这个,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昭璧公主遭了毒手,偏偏当时太过惊骇,离世前的画面破碎到难以寻出一点线索。那感觉就如同暗处有条饿狼正瞪着闪烁着绿芒的双眼紧随着她,并随时准备扑上来结果她的性命。
林羽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想在这个时代安生地活着,必须先弄清楚昭璧公主的死因才是。
御书房中,皇上正独自批阅奏折。
从霄云宫回来复命的胡肃小心留意了一下皇上的神色,垂首轻声道:“禀皇上,昭璧公主已经平安回来了。霄云宫的巡逻和看护,奴才已按着皇上的意思安排妥当了。”
皇上似听非听地“嗯”了一声,脸色沉了几分。他取笔蘸墨略着几笔。
胡肃见状便欲退到一侧服侍。
皇上的视线仍是停留在折子上:“出去候着吧。”
胡肃躬身应了,后退着走到门外,屋门合起之时,余光中皇上双手才垂了下去,似有些出神。
怎么会这样,昭璧究竟是为了谁?皇上有些好奇,却又觉得不能好奇。好奇又能如何?圣旨已下,他不能再为昭璧另选一门亲事了。
而这件事吩咐莫廷轩办有些不妥,可不让他办,一来知道的人就更多了,二来莫家统辖京城防务这些年,他总会听到风声的。
昨日江夏王入宫复命只禀是平安寻回了昭璧,再不多言其他,神色间也无异常,就如同办完了件寻常差事一般。
可他真的什么都察觉不到吗?
对突鹄之战临时将他召回京中,又分了他辖制京城的兵权。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就如昨晚一般,恭顺地接受了。
似乎完全不是之前那个明面上张扬恣肆,暗中却步步为营的人,那时他是何等地机敏深沉。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会让刘氏那么忌惮,被牵扯了心力。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皇上不觉间攥紧了笔,指节微微泛白,一种说不上是什么却让人觉得憋闷的感觉感忽明忽灭。当初刘氏不也正是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这感觉不陌生,从他被强迫回京娶亲之时起就一直伴随着他。
“喀”的一声,笔竟断做两截。皇上回过神来,看到断笔愣了一下。
刘氏已经不成气候,构不成威胁了,自己怎么还会如此?
皇上长长出了口气,不知何时紧绷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或许是他想多了,但不管怎样,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可不能再出一个刘氏。
第5章 昭华
“休养”几日过后,林羽乔依照皇上的嘱咐去栖梧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关切地询问了她的病情,赏了好些名贵药材和补品,昭璧素来怕冷,皇后又特意叮嘱她沐桐要时刻备着银霜炭烧好地龙云云,之后便着她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