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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不语(115)

作者:不栖 阅读记录

为何看到他眼中的光芒熄灭这一瞬,她会感受到有难以言喻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

痛得她难以呼吸……

被噩梦惊醒,躺在床上的李香君蓦地睁开眼朝着四周看去。

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简陋的竹屋内,李香君紧了紧握在手中的桃花扇。

她记得,曾经她也在这样简陋的竹屋中生活过。

虽屋陋,但那却是她这一生所经历过最快乐的时光。

“李姑娘……”

小斐煮好粥端进来时,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洒进阳光的窗边,只见李香君拿着她平日教阿宽练字的笔在泛黄的宣纸上画着画。

媚香楼香扇坠诗词歌赋,女工作画样样皆通。

在李香君不知晓的情况下,爷曾经出高价买回不少她流出去的画作,总会在不眠之夜拿出来仔细欣赏。

李香君画技高超,此时她笔下的爷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便会从画纸上走出来一般。

“爷……”

小斐端着碗,一直压抑在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决堤而出。

而此时李香君就像是没有听到小斐的哭声。

她画完一张,便又画一张。

心中有着难以抑制的痛,亦是有着难以抑制的相思。

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他?”

可是她竟忘了他!

与害死他的凶手整整生活了十年。

这十年来,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而黄泉之下的他定是时时刻刻都在伤心难过。

将最后一张泛黄的宣纸画完,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满脸是泪的小斐。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泪。

心痛到极致,哪里来的泪。

“小斐。集之他肯定恨我。他肯定不会原谅我……”

小斐闻言却是用力摇头。

小斐泣不成声地说道:“不会的。李姑娘,爷只会心疼你。永远不会恨你。他就算恨自己,也舍不得恨你。”

小斐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她在山崖下找到胸口被大刀刺穿,浑身是血的阮集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小猫儿……”

这是阮集之最后对她说的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在阮集之的身旁,还有着另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因坠落时,脸被树枝所划伤毁去容貌,她并未来得及仔细分辨,便下意识以为与阮集之一同坠下悬崖之人乃是李香君。

那时,她想搬走阮集之的尸体,却听到衙役的脚步声。

害怕衙役发现她,从而将她送回媚香楼中,她只好暂时先躲起来。

后来她所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被发配边疆的阮集之为了逃跑,在衙役的追逐下不慎失足摔下悬崖,而他的发妻董小宛则是在为其立碑之后,吞金自尽。

她恨董小宛当年将她卖入媚香楼中遭人强暴,甚至差点因此而死。她赤裸着身体被人扔进乱葬岗中,好在被去金陵城中卖了野兔路过乱葬岗的阿宽所救。

当年,她以为爷正如传言所说是为了逃跑而被衙役所杀坠入悬崖。

既然董小宛已经吞金自尽,人已不在,她也只能放下她对董小宛的恨,直到那日她在金陵城中被李香君差点撞倒……

李香君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忘记阮集之在坠崖之前,眼中的眷恋。

不想,她竟忘了十年。

“李姑娘……”

小斐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被她打断。

李香君看向小斐摇了摇头:“莫再唤我李姑娘。我是集之的妻,唤我夫人。”

她已经想起一切。

她不是董小宛。

更不是侯方域的妻,她是李香君。

望向从小斐眼角不断滴落的泪,李香君还没来得及听小斐唤她夫人,眼前便又是一黑。

李香君再度陷入昏迷。

这一回如十年前,她感染上风寒时的情况相似,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她根本没法睁开眼,只觉就连呼吸也变得吃力。

她听到有人仿佛在说:“这姑娘脑部曾经受过重创,脑中的淤血一直未散。如今受到严重的刺激,怕是药石无灵。”

在这期间她还不时听到有女子低泣的声音。

是小斐在为她哭吗?

第134章:理直气壮的资格

“小花猫。”

迷蒙中,她好似听到阮集之的声音。

无数灼灼桃花出现在她面前,她站在桃花树下,听到声音立即转身看去。

只见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男子,墨黑的长发以玉冠束起,一双狭长的凤眸噙着笑意,妖孽的容颜好似花妖。

这男子不是阮集之又会是谁!

院落中,清风拂来,桃花无香。

她记得,这是阮集之为她用绢丝所做的桃花!

因为她喜欢,所以阮集之便费尽心思,为她做了这永不凋零的桃花。

她凝视着阮集之妖孽的眼不敢眨眼。

她害怕只要自己一眨眼,阮集之便会消失不见。

她眷恋着阮集之唇边比天边朗月更好看的浅笑。

曾经,她不明白阮集之为何会爱上自己。

曾经,她只想报恩。因阮集之对她有着三救之恩,所以她想报答他。

以身报之,因为她的心已经给了侯方域。

可是等到,媚香楼中,身着一袭红衣的莞儿坐在阮集之身上时,她才知晓,原来她是后知后觉的木鱼。

心里,有声音在叫嚣,阮集之是她的,谁也不能染指。就算那人是她的好姐妹,莞儿也不行!

可是她却不知所措,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狼狈地逃走。

“夫君,我不过是一风尘女子,又怎敢理直气壮地在你面前说,你不许爱上别人,只能爱我……”

一日,在无香酒肆中,与阮集之一边听风赏月,一边喝酒的她不禁说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的酒量极好,望向阮集之狭长的凤眸,她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她支吾着说出自己那时的心情。

“怎敢理直气壮?”

还以为阮集之闻言会笑话她。

不想阮集之却在她眉心出重重一弹:“李香君。”

“嘶。”

她吃痛地捂住被阮集之弹红的额头,眉心下意识紧皱在一起。

阮集之极少唤她的名字。

一唤她名字时,便是她遭殃之时。

见到阮集之凤眸一沉,她正琢磨着转移话题,却听阮集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李香君,那只是你的以为罢了。”

那只是她的以为罢了?

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阮集之道:“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是媚香楼的香扇坠。你是这芸芸众生中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小猫儿。而从那时起,我便给了你理直气壮的资格。你这个傻子。”

“我傻?”

阮集之点了点头,将斟满的酒递至她面前:“罚酒。”

“……”

好吧。

是她太傻!

害得阮集之不能再当太常少卿,而只能在这偏僻山林间当一个卖酒的野夫。

有偌大的阮府,他却不回。

似乎看出她心中的愧疚。

一杯酒下肚,阮集之又将酒杯斟满道:“继续罚酒。”

“……”

知她者,夫阮集之也。

望着阮集之微眯的凤眸,她端着酒杯抽了抽嘴角,又将杯中的烈酒一口饮下。

光是她喝酒这可不行!

望着阮集之比月色比翠竹更好看的眼,她染上醉意的双眸一转。

“夫君,既然我有理直气壮的资格。那现在你就喝酒。”

阮集之神情一怔,随即发出哭笑不得地笑声,往她红彤彤的小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我的小猫儿还真是会蹬鼻子上脸啊。”

阮集之说罢,便接过她递来的烈酒一口饮下,而后又道:“小猫儿,如今我阮集之是你的夫,这眼耳口鼻都是你的。你想蹬鼻子上脸,那便蹬鼻子上脸。只要你不觉得心疼便可。”

“……”

狡猾的阮集之竟如同被欺负的大狗般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着她,害她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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