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结(12)
皇后布置完,又掀去第一张白纸,铺开第二张白纸,“接下来是各人的逃生之路,只此一条,你们记好了,若是被辽王擒获,必不得善后。”她瞧瞧左右各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里面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一共五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苏铭玥盯着那药丸,悚然一惊,此行如此凶险,听皇后之言也不过十之一二,真正历劫,还不知道有多少千头万绪的意料之外。
侍女怜香二话不说领了一颗药丸,她约莫是做惯了死士,领口侧面另有乾坤,那药丸刚刚好塞入一个小口袋。叫青钰的少年行为潇洒,领了第二颗药丸。太后颤巍巍的手伸出来,但是无比坚定地拿起了药丸,这是要救出自己的亲儿子,曾经这个帝国的主宰,如今断不能成了他人手里的棋子,任人宰割,任人欺辱。皇后将药丸揣回药瓶里,只余下一颗。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落在苏铭玥身上。
“无妨,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原不必随我们涉险,我不能许你什么,只能说但凡我给得起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铭玥娇喘连连,决定她命运的时刻来临了,过往十数载苏府里波澜不惊的日子,娘亲已经淡去的脸,风流多才却也负心薄情的父亲,巧笑盈兮的苏静芝,娇憨可爱的红菱,这些画面一一闪过,她想要什么?其实也没想好,出宫回家不是那么渴切,只要在这里不受惠妃的欺辱就好。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完全不曾好好想过。但是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的命运将就此改变,只要跟随了皇后,只要成就此事,只要领了这颗药丸。
苏铭玥没有再犹豫,伸出手拿了药丸。
其余几人都欣慰地笑了。
苏铭玥作势就要去吞药丸,惹得皇后太后大惊失色,急忙来阻止。
她“咯咯”娇笑,“这毒药竟然是真的!”
青钰七窍生烟,“见血封喉!不,一遇唾液你就登时倒毙。”苏铭玥缩了缩脖子,细细端详那药丸,“我紧张,要是出了手汗黏在皮肤上也没事吗?”
“那倒不打紧,最多头晕恶心,有些许中毒症状。”怜香道:“回头我给你们缝到领口的地方,吞服十分方便。”
皇后白了她一眼。
苏铭玥瞧这几人状态十分亲昵,不是多年朝夕相伴,断然没有这般默契。
“哎呀呀,惜玉换了这苏铭玥,此行不用涉险,岂不是让她逃过一劫,真真便宜了她!”
皇后再次白她一眼,“他日论功行赏,你且看她懊恼不懊恼。”
苏铭玥又想起一个问题,“我刚刚要是不肯就范,又知道了你们的计策……”
其余几人又纷纷看过来,苏铭玥拍拍胸口,“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譬如杀人灭口什么的?”
皇后莞尔一笑,随既目露凶光,一双铁钳样的双手突然掐上苏铭玥的脖子,把她整个人似小猫小狗似的提了起来,“你若是对我忠心不二,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定然不负你;你若是敢背叛于我,莫说你能逃出生天,哪怕你做了辽王妃,他日成了天下人的皇后,我照样有办法取你性命。”
苏铭玥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从喉间传来的力度温度行至四肢百骸,就是登时让皇后掐死了,竟也觉得得偿所愿,此生无憾。
第12章 活色生香
这一日皇帝亲自送他们出宫,乘上太后的凤辇仪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
使节早已递书辽王,太后要来见一见惠文帝,母子相认,洪熙帝这边要确认辽王帐中御驾亲征的是不是惠文帝本人,辽王那边也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真龙天子。惠文帝既然在世,那身为皇叔洪熙帝名不正言不顺,就先往旁边让一让,还回北地做你的燕王去吧——如若此役之后,燕王还有命在的话。
凤辇车载着重任行出皇宫,太后与青钰怜香同车而坐,皇后怕苏铭玥娇生惯养,走不得长路,便安排在后面的副车上,与自己共乘。
凤辇由汗血宝马拖行,驷马并行,前后两排,副车就只有两匹马拉着,为得行动便利,加紧赶路,车内空间十分狭窄。皇后与苏铭玥肩膀贴着肩膀,手臂靠着手臂,加上天气十分炎热,两人都轻衣薄纱,作同样的装束打扮,是太后身边的侍女,莲藕似的的半小截手臂露在外面,浑身上下香汗淋漓。
皇后抬手拉起了窗帘通风,苏铭玥抬起另一边的手臂,别过头去闻闻,“我身上没有不好的味道吧?”
皇后笑了,“这时候你倒有闲功夫操心这个?”
苏铭玥道:“我操心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似皇后娘娘心怀天下。我还操心着皇上。”
皇后饶有兴致,“你操心他做什么?”
“此时皇上被惜玉带去长乐宫了吧,魏常在正在告状,沫雪浑身是伤,佳音哭哭啼啼,惠妃挺着大肚皮叫冤枉,真真别开生面,皇上恐怕要焦头烂额了。”
皇后眸光一闪,甚是狡黠,“我故意的。”
“哪有这样消遣自己夫君的?”苏铭玥奇道。
“后宫三千佳丽,想要消受,岂是那般容易?”
苏铭玥虽然觉得酷热难当,但是心中十分欢喜,皇后肤如凝脂,身段婀娜,那一日掐她的时候力道却十足,还能轻轻巧巧地就把自己提起来,然而又不似男子那般粗鄙无礼,竟然十分受用。
“听宁妃说,你那铭玥二字,竟不是千里共婵娟的那个明月?君子如玉,匠心巧手,维以铭之,好名字。”
“君子冠玉,目如朗星,长身玉立,风流倜傥,梁老将军行武出身,竟为女儿起了这样的好名字。”苏铭玥也来赞皇后。
皇后笑道,“我上面有四个哥哥,下面还有庶弟青钰,每个人名字里都有玉字。我是府里唯一的女儿家,父亲四十岁上才有了第一个女儿,因此十分宠爱我,便别出心裁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如今你贵为皇后,兄弟们皆成你随身携带的美玉了。”
皇后笑容微敛,“他们浴血沙场也不是为得皇后娘娘金玉满身,君子如玉亦如铁,功在千秋,载于史册,铭于碑文,他们对得起天下苍生。”
“是,铭玥戏言,皇后不必介怀。”
“我还剩一个哥哥,双目失明,如今隐于世外,但是他文采出众,胸怀天下,他日或许还会重回朝堂,只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你让弟弟去涉险,假扮那惠文帝,梁老将军竟也同意?”
“我爹自然是舍不得,这个弟弟乃庶出,生母据说是徐太后族中一位远亲,因而长相与惠文帝有几番相似。他生母如今早不在人世,这个孩子生性桀骜不驯,聪慧过人,读四书五经过目而不忘,他岂肯养在梁府只做传宗接代之用?幼年时他与我最为亲厚,后来我出阁,他就跑出去混迹江湖了,还随哥哥们去过边关,只不过因是庶子,心底里难免有疙瘩,跟哥哥们处不好,又跑回来想跟随于我。他年纪尚幼,身量未足,我总不能给他谋个一官半职,如今他急于建功立业,这次若不跟来,又不知要跑去哪里。爹爹年纪大了,也只能随他去了。传宗接代什么的,都顾不上了。”说到最后,皇后有点挖苦取笑之意了。她自己是嫡出的女儿,身份尊贵,却对这些繁文缛节,俗世礼教十分不屑,嗤之以鼻。
“哎呀,真真热死人,太后别要支撑不住才好。”苏铭玥拿团扇摇摆,扇起一点凉风。
皇后手里则是一把折扇,她潇洒地展开,大力地扇着,也给苏铭玥借一点风,“你不用担心,太后三十出头,年富力壮,而且见惯了大阵仗,我倒看你身子娇弱,担心你别热晕过去才好。”
“哪有这般弱不禁风,这点暑气还是受得住的。”
“我有几个表姐妹,平日里养在闺阁,大暑天日日里抱住冰镇酸梅汤才能活命。有一年我在校场练兵,那时候刚组了一支骑兵队伍,由我直接号令,皆是女子,她们便闹着要来瞧稀奇,站在场边的台子上,还有华盖遮阳,我看缨穗不动,旌旗不舞,一丝风都没有,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连连昏倒了三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