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结(6)
又调笑一番,公主起身告辞,她甩着马鞭,潇潇洒洒大步走出衍庆宫,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宁妃这才放下心来,送走郑国公主,她连忙命人将宫门锁了,今日里任何人不得出入,免得惠妃杀个回马枪。
苏铭玥差点和魏向晚抱头痛哭,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谓死里逃生。
“惠妃跋扈,皇帝都由着她,不就仗着自己貌美无双,幸好今日里是郑国公主来,换成别人都未必能救下你。”魏向晚惊魂甫定,直拍着胸口,要吃果脯糕饼好好压压惊。
“这郑国公主当真特立独行,她刚一出现,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王公贵族,谁成想竟然是女儿身!真真是奇女子啊!她能在皇宫里骑马来去,想必大有来头?你快说与我听。”
魏向晚本来要卖关子的,只是她孩子心性,有什么话憋在心里都恨不得立刻说出来,此等关子,哪里卖得来,于是一五一十将那郑国公主的行事为人点点滴滴道来。间或让宁妃插一句嘴,都是:“对不对,我没说错吧?”
原来那郑国公主乃皇帝胞妹,早年**皇帝在世时最为得宠,小时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先是封为南阳公主。谁知道长到十五六的时候,突然性情大变,从此就喜男装打扮,舞刀弄枪。对了,还好女色。不过她到底也是个女儿身,是以对着后宫里哪位漂亮的妃嫔发花痴占便宜,旁人也只当她是开玩笑,不以为意。皇上也是由着她的性子,在宫里哪个皇宫贵族都不能骑马而行,更不能携带兵器,唯有郑国公主可以无视宫规,自由来去。也因此,她还做下过一件骇人的事。
说到此,魏向晚故意顿了顿。
宁妃看她说得口沫横飞,给她递上茶水。
魏向晚茶都顾不得喝,“你听说过袁贵妃吧?”
苏铭玥点头,“听过,这位贵妃不是薨逝了吗?”
“那你知道她是怎么薨的吗?”
苏铭玥摇头,“听说是病死的,难道另有乾坤?”
“病死只是宫外的说法,这事后宫统一口径,不许外传,只少数几个人知道。她啊,是被郑国公主一剑刺死的!”
苏铭玥骇然,想那郑国公主刚刚还姐姐长妹妹短,嫂子安康,嘻皮笑脸的,看着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竟然一剑刺死皇兄的妃子,而且能全身而退,免于刑罚?
“袁贵妃我只见过几次,印象里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呢,连说起话来都跟蚊子哼哼似的,原来皇上宠爱得很,皇后对她也很亲善,她还诞下龙子,这是皇长子,今后荣华富贵不可限量。谁成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因了皇后也怀有身孕,即将诞下嫡子,她大概希望自己的儿子荣登九五至尊,长大立储,竟鬼迷了心窍,毒害皇后。皇后也是那次滑胎以后身体大不如前,是以出宫移居栖霞寺,安心养病去了。那时候皇后毒发,郑国公主就在身侧,涉事的宫女太监全被拿下,她亲自审问的。顺藤摸瓜,那些人就供出了袁贵妃。郑国公主气急了,赤着双足,披头散发,像个活阎王似的提了剑直奔兴庆宫,见了袁贵妃就一剑刺下去,嘴里还大呼,‘我杀了你这毒妇!’”
宁妃道:“她说书呢,实情我也并未亲见。袁贵妃薨逝以后,她的孩子被皇上贬为庶人,由母族领回巴蜀,据说永世不得入京。”
苏铭玥道:“看来郑国公主和皇后姑嫂感情甚笃。”
“郑国公主对皇后的确没说的,不过皇后对宫里每个人都很好。”
“皇后当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苏铭玥道。
魏向晚插进话来,“这母仪天下嘛,皇后自己好像挺不以为然的,她不是为了母仪天下四个字才对后宫诸妃嫔亲善,她是本就这副性子。要不然你说郑国公主怎么会对她死心塌地?”
苏铭玥讶然,“郑国公主竟对皇后死心塌地?”
魏向晚说得起劲,“可不是,她不是十五六就开始男装打扮吗?据说正是那时候遇上了年貌相当的皇后,彼时皇后已经领兵打仗了。”
“这我是听说过的。皇后出身将门,上面有四个哥哥,梁氏满门英烈,梁老将军曾经随着**皇帝南征北战。她原是征战沙场的女中豪杰,可以说今日的江山是帝后携手打下的。”
“是的,皇后打仗的那些年月,郑和公主就跟在她身边,姑嫂感情自是非同一般。而且到了燕王夫妻结为伉俪时,南阳公主已经年方二十,于当时的姑娘家来说,早过了婚配的年纪。**皇帝给她寻了一门上好的亲事,将她许配给中骑营左都尉,就是后来的信武将军玉面飞虎顾长风。谁知道驸马爷和公主新婚之夜就大打出手,差点儿就血溅洞房了。从此,驸马爷自中骑营左都尉升到信武将军,再没回过家,这边南阳公主又获封了郑国公主,也一直在后宫走动,鲜回她的公主府。话说你见过顾将军吗?”
苏铭玥自然摇头,她在苏府差不多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后将门出身也是听二姐苏静芝提起才略知一二。那时候只觉得皇后梁冠璟三个字望尘莫及,旁的也就什么也不清楚了。偶尔苏府里请戏台班子来,那戏文里唱杨门女将的时候,她偶尔会想当今的皇后是不是也如穆桂英这般英姿飒爽,执掌帅印指挥千军万马。那是何等壮怀激烈,气吞干云,她这样深闺宅院的庶女简直觉得遥不可及。
“听说那顾将军文武双全,惊才绝艳,配了这活霸王似的郑国公主,那真是……曹操背时遇蒋干,胡豆背时遇稀饭,倒了血霉了。”
“你可惜顾将军?”宁妃讶然,“我见你跟郑国公主调笑起来,也是摇得花枝乱颤,说得胡言乱语,全没了分寸。”
“公主在后宫倒是有趣之人,你瞧今日里还救了铭玥妹妹,就是倘为人妻,实在是极不像话。我觉着她心里只得一个梁皇后,只可惜身而为女子,她又能如何呢?挣不过这命。”
苏铭玥又问:“那皇后对郑国公主又是如何?”
第6章 冰清玉洁
清宁宫,怡兰轩。
林芳菲凭栏眺望,桃花深处,有锦衣公子款款而行,团团香气裹挟在春风里迎面袭来。
她唇边漾出一丝笑意,旁边宫女道:“奴婢这就去备茶。”
“今日不饮茶,去把那坛子桃花醉抬出来,今日郑国公主要品酒。”
“是!”宫女依言退下,筹备酒饮去了。
郑国公主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手一撑,长腿一抬已经翻过栏杆。
“怎么才来?”林芳菲柔声问道,语气里丝毫没有责备。
“衍庆宫热闹得很,我方才跑过去瞧了瞧。”
“衍庆宫热闹?我以为你去的是长乐宫。”
“我去那儿做什么?”郑国公主怪道,说着把刚刚折来的一支桃花替林芳菲插在鬓边,花不多,只得两三朵,但是衬得林芳菲略显苍白的脸有了几分春色。
“那儿有美人呀,你记得你有阵子最爱往长乐宫跑,还说惠妃十分有趣。”
“美则美矣,太凶。”
“虽然凶是凶了点,只要人美成那样,凶一点只会更添几分艳丽。”
“欣赏不来。”郑国公主险险地躺在扶手上面,双腿交叠翘起老高,仿佛有着绝顶轻功的高手,又似那云中的韩湘子,只差手中的玉箫了。
“皇后也很凶,你不是照样欣赏?”
郑国公主本来正美滋滋地晒着太阳,这会儿抬了抬眼皮,“我怎么今天在你这里闻到一点儿醋味?”
林芳菲绕到跟前,投下的阴影正落在郑国公主俊俏的脸上,“我这里不仅有陈年老醋,还有陈年老酒,你要哪一样?”
郑国公主噗嗤一笑,悠悠道:“那咱们就先吃醋,再喝酒。”
不多会儿,宫女太监们已经在怡兰轩外的凉亭里布置好了酒菜,分量不多,却样样精致。
“这道‘冰清玉洁’是我们娘娘亲手做的,是前几日刚开的槐花摘下来用冰糖腌渍了,配上去年晒干的杭白菊,再将天山雪莲过一道水的花瓣裹成卷,然后灌进露水,拿去冰窖里冻上,再切斜刀摆成这样。”宫女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