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见人心(9)
谢静仁就这么细嚼慢咽喝着粥,看着裴令新如半个主人似地在他家拾掇,蓦地叫他:“炮友。”
裴令新手中似有若无地一顿,又淡然望向他:“干吗?”
“照顾人这么熟练,以前照顾过多少人了啊。”
话说回来,他好像还真没去了解过裴令新的感情史。
反正炮友又不需要了解这么多。
裴令新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几乎要将他烧穿。
就在他有些受不住想避开时,裴令新说:“以前就只照顾过一个急性阑尾炎的傻逼。”
谢静仁嚼着粥心里咂巴两下,略一思索,发现这得阑尾炎的傻逼好像说的是他。
高二的时候,谢静仁和同学中午偷偷叫了外卖,结果外卖员送得晚了,一直到临上课才到。
下一节是体育课,本来想着直接去操场解决,然而在后门拿了外卖后谢静仁发现忘记换球鞋,于是又奔回教室,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外卖,卡着点又跑回了操场。
结果当天晚上就去医院了。
第二天做完手术后他正在床上病后呻吟,一声声哀哀怨怨听得一旁的谢母都想堵了他的嘴。
“谢静仁你……!”
裴令新突然冲了进来,刚喊了个名字看到谢母在旁边,连忙化身三好学生低头向她问了个好:“阿姨好。”
谢母被谢静仁怨声载道地烦了,仿佛见到救星:“来看他的同学啊,那你们聊,我出去转一圈。”
谢静仁:……
裴令新:……
待谢母走后,裴令新丢了书包又成了狼,劈头盖脸地骂下来:“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刚吃完东西跑什么步啊!吃的时候怎么就没噎死你!”
谢静仁被吓得缩了脖子,头一次听着对方声音大到回音能从耳蜗到脑子绕一圈。
他挠了挠脸颊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裴令新气都要喘不过来:“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谢静仁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看裴静仁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似乎眉头蹙得没那么紧了,便挪动了两下屁股靠近他,试探着伸出手攥住对方的袖口,糯糯道:“我也吃了苦头了嘛,你不要生气了。”
裴令新瞪他一眼:“生气还不是因为你。”
说罢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覆住了那只抓着自己袖管的手,似是觉着不合适又改为往下圈住了手腕,稍一用力将袖管拯救出来,手却圈住不放了。
他柔下声问:“手术疼吗?能吃东西吗?饿不饿?”
谢静仁摇了摇头,一一作答:“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手术怎么会疼。”
“今天吃点流食,明天开始喝粥。”
“饿是没饿,馋倒是馋了。”
他又啰嗦着多答了一句:“医院东西味道好淡啊,我想喝珍珠奶茶了。”
裴令新拍他头:“吃这么多甜的怎么没齁死你!”
第二天周六,裴令新又来了。
还带了个保温饭盒。
除了谢静仁没人在,他问:“你一个人?你爸妈呢?”
谢静仁看着他把手上的东西搁在了面前的餐桌板上,说:“我爸出差了,我妈待会儿来。”
正好十一点多,医院还没开始配餐,谢静仁自来熟地开了饭盒,粥香铺面而来。
“饿吗?吃点儿?”
谢静仁“嗯”了一声,于是裴令新盛了碗瘦肉粥出来递给他,顺势坐到了病床边缘。
一看那眼神,盈盈水光如同盛了一瓢期冀。
谢静仁接过碗,也没疑心,用勺拨了拨就尝了一口。
然后差点没吐出来。
他扁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没弄脏医院的床单,放了碗就给了裴令新一拳:“你这是要我命啊!”
裴令新那点期冀顿时就被倒入了水坑。他问:“很难吃?”
谢静仁一脸菜色:“好咸!”
裴令新垂着眼眸,起了身准备收拾碗勺:“那别吃了,等医院配餐吧,或者我重新给你去买一份。”
谢静仁猛地抓住他手腕:“哎,等等。”
裴令新侧过头,无声询问他。
“这粥…”谢静仁看着他的表情踌躇开口,“不会是你做的吧?”
裴令新唇抿得更紧了,却是默认。
谢静仁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松了手,严声命令道:“你去烧点热水来。”
“做什么?”
“这粥太厚了,医生说我还得吃偏流食,得兑稀一点。”
裴令新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最后一碗粥成了两碗,裴令新陪着谢静仁解决了这份兑开后也还能勉强接受的食物,只是粥里有大有小的瘦肉块全都被谢静仁以不能吃肉为由夹进了裴令新碗里。
清洗完餐具后,裴令新回病房看到谢静仁平躺在床上,似乎有些太热,被子都被踹到了一边。手正伸进单薄的病服摸着自个儿的肚子,露了一小截透着白的腰腹。裴令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将东西收拾完,又把被子给谢静仁拉过盖住再掖好被角后便说:“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哎。”谢静仁却突然叫住他,“偷偷告诉你,我其实比较喜欢喝小米南瓜粥。”
裴令新背着他低了头,弯了唇角,应道:“知道了。”
事实证明裴令新和盐有些水火不容,和糖倒是相处甚欢。
至少第二天的小米南瓜粥做得还行。
以防万一,他还带了糖罐来,说:“要是觉得淡了就再放点砂糖,就是别放太多。”
谢静仁“嗯嗯”应着,却是一勺接着一勺,美中不足是今天的粥太稀了,他埋着头没多久就喝了个光,觉得有些不够。
裴令新惯例替他收拾完回来,犹豫半天,还是伸手掀了他衣服一角,指尖与那伤口若即若离的,怕碰了就伤着人。
谢静仁轻声道:“没什么了,就一个小划口,拆了线就屁事儿没有了。”
裴令新瞥了他一眼,终于舍得触碰上了那皮肤,却还是只在伤口周围。谢静仁倏然觉得这伤口大概是正在愈合中,因为那处突然瘙痒了起来。
指尖明明就那么些接触面积,却好似一身的热都传了过去,烧得人心慌,心口都在痒。裴令新渐渐胆大了些,贴了一指节上去,谢静仁终于是辨别出了这瘙痒感从何而来。
原来,是裴令新的温度啊。
第七章
“明天要是还痛的话,去医院看看。”
裴令新低沉的声音倏然将谢静仁从回忆中抽离,腹部熟悉的温暖,是裴令新在帮他轻揉。
他看着对方,刚想说已经拖了一天的工作,不用去医院这么麻烦,却径直对上裴令新略带愠色的表情,最终还是噤了声,点了点头。
床头柜上搁着一小盆热水,裴令新帮他揉着胃部,揉了一会儿感觉手温变凉了,就在热水里泡一会儿擦干再放上去,如此反复。
谢静仁有些痴痴地看着他的动作。
明明所有事情都相差无几,只是两人身形都拔长了许多,眉眼间多了成熟,各自多了些许岁月留下的彼此不熟悉的印记。此时皮肤上连着腰侧全都触感分明,好似连带着一颗心都被他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按摩,仿佛十年如一日。
然而也不对。
裴令新的温度,是陈酿的酒。越酿越入味,越沉迷越会醉。
酩酊醉意让谢静仁后知后觉品出了一丝违和来。
这违和感让他觉得焦躁,感到无措,甚至有些恐慌——
可是他们,明明只是炮友啊?
胃不再有感觉了,可那痛意仿佛传入了脑,压榨着神经,让这本就爱钻牛角尖的脑袋瓜变得愈发不清明起来。
“炮友。”他喊道,“你是不是有些管太多了啊?”
裴令新挑了挑眉,侧过头看他。
谢静仁却有些害怕对上他的目光,移开了视线,盯着窗外的一轮弯月,半晌后说道:“我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裴令新忽而问道:“在你的定义里,炮友该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