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语(41)
两人很快厮打在一处,拳打脚踢,像两头愤怒的公牛角力。谁都不留情,都下狠手,仿佛对面不是发小,是仇家。
这样打了几分钟,夏烈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痛,骆翊又一拳招呼在了他肚子上。他胃里一阵翻滚,倒在了地上。
骆翊由于作用力也倒退了几步。夏烈躺在水泥地上,感觉到骆翊的脚步又近了。他以为骆翊还要再打自己几拳,骆翊胳膊一甩,却是伸出手让他抓着起来。
“你丫个孙子打球都打不过老子,还想和老子打架,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夏烈一抓住骆翊的手,又觉得胳膊也疼,勉强借力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到场边坐下,猛喝一大口水,吼:“你妈个傻逼老子迟早不揍死你!”
声音再大一点教学楼的门卫估计就要过来抓人了。
骆翊觉得自己嘴角出血了,一抹果然手背见红,“操”了句走到夏烈身边,抓过水就灌。夏烈精疲力竭,只有意识还在愤怒,问:“那是哪个孙子?”
骆翊漱完口把水吐掉,又啐一口:“常天竞,高二的,普通班,体育生。”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道。我知道是两个礼拜前。”
夏烈想到什么:“你说你没走北门,是跟着人去了?”
骆翊没说话,算是默认。
夏烈恨铁不成钢,咬碎牙地说:“你他妈,我早叫你追人,你偏不,说什么不需要回应,什么人把学习看得很重不着急——人把学习看得屁重!不需要回应你打老子!”
骆翊并没改变想法,同样激动地反驳:“你能给人家带去什么你就追人家,你他妈配得上人家吗!”
“我配不上哪个孙子配得上!我他妈带去什么,我他妈能给他我完整的爱!”
空气安静了会儿,风声终于有了些存在感。骆翊慢慢地开口:“所以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俩就不一样。”
打了那么久的球,又打了那么久的架,又吵了那么久,夏烈连意识都疲软了,哑着嗓子说:“是不一样。你是圣人,她开心和别人在一起没关系,你憋屈也没关系;我不行,我自私得很,他就得是我的,他就算现在不是我的,我也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骆翊冷笑一声:“说得你有喜欢的人一样。”
夏烈没再说什么,也跟着笑一声,自嘲,然后拳头举到骆翊面前:“兄弟?”
骆翊把拳头和夏烈的对上,疲惫地咧嘴,说:“兄弟。”
打架是小事,回家怎么交待是大事。两人统一口径,都说是摔的,一个先摔,另一个又被绊着了。
段莉急得团团转,红花油一层层地抹,热毛巾一遍遍地敷,关怀和责骂的话都没少说。最后一盆由热变凉的水被她端去卫生间倒掉,夏成茂凑到夏烈身边小声地问:“不是打球吗?怎么和骆翊打架了?”
夏烈揉着痛处倒吸一口冷气,说:“说了是摔得。”
“得了,也就骗骗你妈。”夏成茂上手摸他眼角渐渐青起来的一块,“没大事吧?”
夏烈把他手挥走,见瞒不过,也就嘿嘿笑着说:“没事。兄弟嘛。”
又说:“别告诉老妈啊。”
段莉在卫生间喊“成茂把毛巾给我拿过来”。夏成茂起身,食指点点夏烈说:“小兔崽子。”
夏烈第二天鼻青脸肿得更厉害了,骆翊也一样,两人走一起宛若一道移动的靓丽风景线,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卫婷吃惊地问:“你把骆翊打了?”
夏烈翻出一本书挡脸,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弄反主语宾语了?我这么热爱和平的人,会主动出手伤人吗?”
卫婷差不多知道了答案,远远地担忧地望了骆翊一眼。
江问语也没想到,他前天拒绝了夏烈,夏烈第二天就能闹事。他在大课间把骆翊叫到走廊上问了几句,骆翊先说是摔的,后来才艰难地承认了是互殴。
江问语知道不是打群架也不是哥俩约着一起自虐后,稍微放心了一点,可再问骆翊打架原因,骆翊便只肯说是打球闹了不合。他无法,只好放骆翊回了教室,想了想还是把夏烈叫了出来。
夏烈一副刚讨回了五百万债款的很拽的样子走了过来,江问语开门见山:“打架没有我的原因吧?”
夏烈“哼”了一声:“当自己谁啊。”
江问语板起了脸:“夏烈,你不要觉得我平时总和你们开玩笑,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也能打着哈哈过去。只要你在学校,我就是你的班主任,你理应尊重我,说话注意一点。”
说这些,晚了。夏烈凑近,脸上的表情因挂彩有些狰狞。他说:“江问语,你不要觉得我平时总没正形儿,遇到原则性的问题也是说着玩的。我说了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就追你。当今社会恋爱自由,我有追你的权利。”
他又后撤一步,微抬着下巴盯紧江问语坚定地说:“你记住,你怎样无情地拒绝过我,以后就会怎样深情地接纳我。”
第27章 我养你啊
江问语觉得,自己可能低估夏烈的认真程度了。
在一个从小被教导异性相吸的环境,偶然得知同性恋的可行性,产生好奇,继而向往——尤其在这样容易心动的年龄,然后挑选出身边较为合适的对象,想尝试,故试探。
他本以为夏烈是这种心理。
当然,夏烈依然可能是这种心理,放的狠话下的决心不过是对“被拒绝”的事实的消极抵抗,过段时间,过段时间也就淡去了痕迹。但江问语想到夏烈自负又坚定的眼神,觉得自己不能把全部筹码压在这种可能性上。
唉。
在夏烈说出“我喜欢你”后,江问语很快就想通了这个男孩曾经有的所有自己觉得反常的行为,甚至一些平常的行为,他都轻易地给出了它们的合理解释。
再甚至,“喜欢”这件事或许在很早之前就有迹可循,比如天昏沉欲雨的一个傍晚,夏烈一言不发地从自己办公室跑走。
但哪个老师会从“这个学生怕不是喜欢我吧”的角度去想问题?江问语头大,他仿佛又看到夏烈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你不能顾忌你老师的身份……”
唉。
江问语缓了会儿神,破罐破摔地想,反正自己话都说明白了,夏烈怎么想怎么做随他去吧。
要追自己……也随他去吧,追一追追不到八成也就作罢了。
哪还能因为这样一个小破孩打乱自己生活的节奏呢?
不可能的。
江问语抬手敲了敲门。
邓诚从书房走出来开了门,看江问语无精打采的样子,调侃道:“怎么了?你这样好像刚对付完一个胡搅蛮缠的追求者。”
可怕的直男直觉。江问语不动声色地笑笑,说:“学校的事有点多。”
邓诚抱臂靠着鞋柜,说:“你也太真情实感了。这届带完不带了吧?”
江问语走进厨房开始热昨晚的剩菜:“不带了。”
邓诚撇嘴:“你带第一届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江问语笑笑:“真不带了。我还有很多别的想做的事。”
“这地方挺好的,有山有水,空气还行,房价不贵,但是,”邓诚搬了把椅子进厨房,反坐在椅子上,“我都完全不会考虑待在这种小城市,更别说你了。带完第二届就六年了,真的足够了。”
江问语还是笑:“为什么我良心不安的事,你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邓诚摸上自己心脏的位置:“良心这东西啊,你别想它,它自然就在那儿;你越想它,它就越折磨你——真没良心的那类人不算啊。”
江问语没作评价。
邓诚看他翻炒着菜,又八卦地问:“没谈恋爱吧?”
江问语脑子里蓦然出现夏烈拽拽的一张脸,笑着说:“没。”
邓诚点点头:“这地方,确实难找着配得上你的人。”又问:“玩玩也不想?过得这么清心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