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荔捧着一束花走进去才发现自己的花一点都不算隆重，舞台两侧的花篮，第一排座位前争奇斗艳的花束全都是观众准备的。

他看到两个直系学妹坐在第二排，那俩学妹也看到了他，便招呼夜荔坐到她们身边，夜荔立刻答应。

“师兄你的花是给谁的？”

学妹好奇地问，夜荔将花放在脚下：“云貅啊。”

这里的花一大半都是给云貅的，俩学妹点头：“我们俩也买了个花篮给云师兄，叶师兄的毕业大戏成云师兄的粉丝见面会了哈哈。”

叶凯旋谁要看，学院里出了名的势利眼谁红跟谁玩，云貅大概是不好意思拒绝他的邀请才来帮他搭个戏，大部分同级的都知道叶凯旋的尿性，对他很是看不起。

云貅的角色是个读书书傻了的酸秀才，考了多次科举一次没考中，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云貅一上场剧场里便小小躁动了一下，幸好大家平时也见过他，所以没普通观众那么激动，可也难得亲眼看到他演戏。

云貅跌跌撞撞上场，手里捏着一卷蓝皮书，抬头不知望着什么，化了憔悴的妆，眼周一圈青黑。

“月！月！明月！”

他大喊三声，脚步凌乱地跑到舞台中间，脊背伛偻着，情绪不似刚刚的癫狂激昂，手中的蓝皮书掉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慢慢弯下腰，像有什么东西将他用力向下扯：“我…寒窗数十载，从意气风发到垂垂老矣，我…我…”

他突然用手遮住眼睛，侧脸对着观众，夜荔看到他的手，他的上半身在控制不住发抖，这时候云貅没有台词，夜荔突然觉得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呼吸也被这样沉重的气氛带的小心翼翼。

“我为什么中不了！我中不了啊！”

这时的语气里含着满天满地的苦楚酸涩和绝望，云貅的声音也在颤抖，夜荔听出了些隐藏至深的哽咽，这哽咽声渐渐变大，云貅整个人蹲成一团，接着开始坐在地上，像疯子一样崩溃大哭……

他的所有戏份加起来不超过五分钟，却张力十足细腻如丝，台词更是每一个字都在情绪中，话剧不比电视剧和电影有重新来的机会，表演必须流畅连贯，而云貅不仅将表演成功做完，还将观众带入故事情境，有一种铺天盖地的独属于他的感染力，夜荔入了戏，被他的情绪影响，眼里也有些湿润，像是感受到了与宿命对抗的无奈。

这场戏一共快一个小时，结束后所有演员鞠躬，鞠完躬下面的观众纷纷跑上来送花，夜荔跑得也很快，激动地捧着花想送给云貅。

那时候云貅身边围满了人，合照的签名的送花的，他两个臂弯里都夹着花，还得腾出手来签名，夜荔耐心地等着其他人合完照签完名，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云貅身上，所以也不觉得疲惫。

“师兄。”

云貅终于腾出一个空，朝夜荔道，夜荔立刻笑了，将花捧过去，又为难地看着云貅手里那么多的花，云貅转过身将花递给了身边其他的演员。

那演员接过云貅手里的花，云貅又转过来，朝夜荔伸出手，夜荔立刻将花递给了云貅：“演得很棒！”

这时一个摄影师捧着相机在台上拍照，抓住了云貅和夜荔面对面说话的瞬间，“咔嚓”一声留下了他俩的第一张合照。

“云貅你明儿个才走吧？叶凯旋过来搭着云貅的肩膀，今天他的毕业大戏座无虚席，捧场者不断，都是托了云貅的福。

云貅朝叶凯旋点头，叶凯旋立刻道：“那待会儿K王见啊，你必须来，哎？夜荔？你们播音系的毕设还没做完吗？还没走啊？”

叶凯旋眼尖地看到夜荔，他们学院很多大课都是一起上的，所以一个年级不管什么专业大家基本认识。

“我来看师弟啊，顺便给你捧场。”

夜荔直言不讳，叶凯旋扫兴地撇了下嘴角，又问：“你待会儿来不来啊？”

“来什么？”

“庆功宴啊，还有俩你们系的人来，一起玩儿啊。”

叶凯旋忙得不行，刚邀请完便转过身去应付别人了，夜荔刚刚听到他邀请云貅了，所以此时存了点小心思地问：“师弟你去吗？他们的庆功宴估计会很吵。”

云貅点头：“我明天上午走，今晚没事，去的。”

夜荔顿时倒吸一口气，生怕云貅反悔，语速和专业老师让他们练嘴皮子的时候模仿《XX好声音》的主持人华少报幕那样快：“去去去去去，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华少报幕速度：一秒七个字。

第三章 禽兽不如

去参加庆功宴的同学们都搭伙打车去，好几个想拉云貅一起，但人多，还有好些女生，云貅婉拒了他们，拉着夜荔悄悄走出黑匣子剧场。

“我们坐地铁去吧。”

夜荔被云貅拉得受宠若惊，话都不会说了光点头，十点之后的地铁人特别少，云貅想戴个帽子直接去地铁站，夜荔立刻道：“不行！”

这回他主动带着云貅去了自己寝室，给了他一个新的口罩，六人寝室其他五张床都空了，只有靠窗的一个上铺褥子被子一应俱全，下面的桌上还有一口锅，看起来生活得有滋有味。

“走吧，现在地铁上人虽然不多但万一碰到粉丝了呢？粉丝悄悄跟踪你到K王，到时候拍下来说你私生活混乱，你根本说不清。”

夜荔在电梯里把一双眼睛睁得滚圆，特别严肃认真。

云貅捏了捏鼻梁，眼里隐着笑，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到了一楼宿舍阿姨看夜荔还要出去，扯着嗓子问：“今天还回吗？”

宿舍楼十一点半锁门，眼见着已经快十一点了，夜荔表情纠结：“不回了不回了，阿姨你准时锁门吧。”

有些学生在外面玩到半夜，回学校之后看见宿舍门锁了会拼命敲门，那时候宿管阿姨早就睡了，硬生生得起来给他们开门，有时候一晚上得起个五六次，太不人道了。

夜荔打算结束了随便找个小旅馆住一晚，或者在K王呆到天亮。

深夜的地铁果然没多少人，夜荔和云貅选的又是最前面的车厢上的，前面两个车厢只有他俩，空的像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云貅很喜欢坐夜里的地铁，他白天不方便出门，但他不太喜欢坐保姆车，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生活方式，他想接触这个世界，接触不同的空气和各种各样的呼吸。

所以云貅时常深夜坐地铁，看看城市看看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比如眼前这个。

夜荔皱着眉抬着头看地铁线路，转过头问云貅：“你知道K王哪站路下吗？”

云貅一愣，摇头。

学校门口只有地铁二号线，他们便想也没想就上了，谁都没查过怎么去K王。

空气大约冻结了两三秒，两人的对视升温打破这场僵硬，夜荔忍不住笑，苹果肌鼓了起来，眼里闪闪地亮着光：“哈哈哈我们可能坐错了。”

云貅眼底也有些无奈的笑，但是开心的，是觉得这个世界有趣的。

两人比大部分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到K王，中间叶凯旋还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云貅。

推开包厢门夜荔发觉这根本不止刚刚在黑匣子剧场那些表演系的学生，还有好些外校的，云貅进来时所有人静了一秒，只有包厢音响里的音乐声迂回着。

那些没见过云貅的人瞬间变得激动紧张，云貅保持着礼貌走进去，叶凯旋放下酒朝云貅走来：“你们俩跑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他勾住云貅的肩膀，夜荔主动往边上站了站。

“夜荔你也来了？”

边上沙发上夜荔一个系的仲秋朝他打招呼，夜荔转过头朝他笑了下，仲秋是他们播音系最牛逼的那几个之一，平时不太和整天闲鱼的夜荔一群人为伍，他现在在省电视台实习，做的是深夜节目，大概不出一年就会被调到黄金时段播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