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之旅(3)
第二天早上阎海醒来,问这里是哪里?
“别人家。”星羿答。
“你名字叫别人?”阎海反问。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反正我不像那种大晚上有家不归的人。”真是好心当驴肝肺,这语气早知道丢他在路边置之不顾。
“你想要什么报答,说吧!”阎海转移话题。
“我不需要!”星羿不假思索地说。
“你必须说一个!我不爱欠人情。”阎海执意要他说出。
“随便你。”星羿回答。
结果下午放学时,星羿班上那些常常欺负他的男同学又抢走他的书包,互相抛来抛去以耍他为乐,并把他推倒在地上。星羿一路追到校门口,发现阎海正和几个不良学生在校门口聊天。阎海见到此情此景,上前就是一拳揍在夺了书包的男同学的脸上,其他人怕得立马停了下来。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阎海一手抢过书包挎在肩上,一手扶起星羿,然后搭着星羿的肩膀上说:“一起回去吧。”
等走远后,星羿不情愿地甩开对方的手,嘴里还是说了声:“谢谢”。
“你干嘛不还手?对付恶人就得以恶制恶。”
“那是你的方式……”
“是你的战斗就站起来,赢不赢交给上帝!”阎海说完双手凭空比划着一个大大的罩,能把星羿全装进去。“别让人觉得你像是五行缺……罩。”
“无聊。”谁缺罩了?
“我阎海说了不爱欠人情。”他也不爱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
“行,那我们之间毫无拖欠了。”星羿转身要走。
“站住。”阎海又喊住了他,“上次文艺演出我可是获得最佳表演奖。”
“哦,那又怎样?”星羿没有回头,站在原地发问。
“其他人都是唱一些烂大街的俗气歌曲,只有你选的是Carpenters(卡朋特乐队)的经典怀旧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而且你嗓音还不错嘛。本来期待你会有亮眼的表现,谁知道……”
“你想嘲笑就笑呗!”
“敢不敢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其实阎海很快就打听到,星羿的家庭在两年前经历了破产欠债和双亲离异,他猜想大概是因此造成星羿性格上不爱与人接触。路上,阎海对他说:“你这么自卑,舞台是你这样的人能上的吗?”
星羿跟着阎海来到了band村,他头一回得知还有这么一个“小隐于野,大隐于市”的地下部落。有乐手刚好终结一曲,阎海立马拿过麦克风,微微挑起嘴角像带着质疑的口吻问,敢吗?
沉默的星羿皱了皱眉心,尔后一把握紧麦克风。
经此一役后,两人常常约到band村里练习演奏,或是分享各自对音乐的理解,无论是哪一种音乐风格,只要聚在一起,无所不谈。
他们还有共同深爱的乐队——Mr.Fate!一起看过乐队解散前的告别巡演!
When I was young
(当我小时候)
I'd listen to the radio
(喜欢聆听收音机)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等待着我最喜欢的歌曲)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当他们演奏时我独自跟着和唱)
It made me s mile
(这会让我微微笑)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那些都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And not so long ago
(感觉就在不久之前呢)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我是多么想它们都去了哪儿)
But they're back again
(但是它们又再次回来了)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所有我依然喜爱万分的歌曲)
Every sha-la-la-la
(每一声sha-la-la-la)
Every wo-o-wo-o
(每一声wo-o-wo-o)
still shines
(仍然闪闪发光)
Every shing-a-ling-a-ling
(每一段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
(每一段他们开始唱的旋律)
so fine
(如此悦耳)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当他们唱到他)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
(让她伤心之处)
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我也会哭泣)
Just like before
(像从前那样)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昨日重现)
Shoobie do lang lang
(无比惆怅)
Shoobie do lang lang
(无比惆怅)
★★★★★
日子一晃到了高三,星羿也从鲜衣怒马的年少轻狂到面临着泰山压顶的升学竞争。作为小城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每天迎接的是三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人人都被训练成考试机械,卷子一发下对折过来就凝神屏气,奋笔疾书。
然而星羿做得最多的事却是时常对着严严实实的夜空发呆,思忖未来的路。
母亲离开前说的话仍言犹在耳,后来他整理好所有磁带、乐理书籍、手抄歌词本等,连同一堆乐器全丢进储物间;为了方便复习和备考,这一年也遵照安排搬到学校寄宿;不再去那条偏僻的小路看列车经过,不再去band村,也渐渐没有联系过阎海。
时光如同在咀嚼一部冗长而乏味的黑白影片,画面一帧一帧地在放映。高考结束的那天,考生仿似大赦天下一泄而出。星羿仰起头,努力地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仿佛此刻的血液才是鲜活流动着的。
他没有像大部分人那样把试卷撕碎,或者约上最亲密的知己好友忘情狂欢,而是独自选择一家发廊,把头发烫成蓬松卷曲的波浪头,并用发蜡把柔顺的纹理整齐地轻轻朝上一抓,文艺又略带狂野。这像是一场郑重而正式的告别——彻底告别镜子前那个一年来全身心投入高考而导致不修边幅的“野人”。
在发送查询短信的一刻,摁下键盘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成绩符合预期,紧接着再到高校专业填报和焦急如焚的录取等待,最终总算如愿考进上海一所中等偏上的本科大学。
父亲在假期只回过一趟,仍是风尘仆仆。
亲切的问候如骨鲠在喉噎着,父亲也对他的新发型略感愕然,但没有过多评价。晚饭的时候,父亲自顾自地给自己猛斟酒。星羿想要劝阻,父亲摆摆手说其实自己戒酒很久了,只因多年来没遇到过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才多喝两杯。他是失败的,事业失败,家庭失败,做人也失败。他这样口舌笨拙、木讷刻板的人,幸好生出的儿子乖巧懂事,不用他过多操心。
星羿没有应声,只是看着父亲,想多看几眼,生怕对他的印象会越来越模糊。星羿还特别留意父亲发鬓上增添的银丝,这些年他实在苍老了许多,无论体格上还是心态上。
不出所料,过了一天父亲又兀自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张储蓄卡。信里交代自从家里的债务还清后,他每年打工也逐渐有些积蓄,卡里已经汇入了一笔金额,用来扣除入学费用后还可以勉强足够半年的生活开支。
Hamlet,中文译作哈姆雷特。
星羿未曾来过阎海管理的这家酒吧。回想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这位好友,不禁心生愧疚。阎海在电话中说不要紧,有空就来坐坐吧,今天是我19岁生日。
对于阎海的为人,星羿想用诡秘来形容。
阎海很早就退学,一直和小城的混混头儿魏奇关系匪浅,领了身份证后没几天魏奇将酒吧的负责权交给他。其他的底细所知不多,也不愿去过问,生怕破坏这份绝无仅有的友谊。
Hamlet的装修格调颇具气派,玄关和走廊涂满个性十足的抽象画,用色大胆,风格突显。他的绘画天分很高,band村的壁画好多也是出自他的手。记得他还提过自己从小是左撇子,但估计让他换成右手别人都画不赢他。
滴酒不沾的星羿谢绝了酒保的各种推介,在觥筹交错中观察起当晚的主人公。一身名牌西装的他将整个场打点得妥妥当当,大概这就是管理型人才吧。偶有醉酒者发生口角,他谈笑风生三言两语就摆平掉,举止无懈可击。客人想要敬酒,他稍稍倾身,那么的温文尔雅,和平时那张冰块脸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