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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拢天下,殇曲悠悠(17)

作者: 柒嘻 阅读记录

月岚火急火燎赶过去,却为所见迷蒙了眼。

司马梓立于墙边那株海棠前,捏柄与她素手极不相称的笨重剪刀,俯身仔细修剪枯枝。

“小姐……”单望着那道纤瘦背影,月岚不由得心酸。她家小姐太过执拗,凡认准的必悉心待之,侍弄花草都亲力亲为。

“岚儿,怎么一早回来了,早膳可用过?”司马梓闻言,回眸浅笑,此言毕,人已沿花池小径折回到月岚面前。

月岚忙不迭地点头再摇头,“小姐,侍郎大人好得很,奴婢哪也不去了,只管守着您。”

司马梓笑,“守我做什么?过段日子我也不在府上,”顿了顿,“再说,我看你这丫头和伊砚相处得来,日后你去他府上,总不会受委屈。”

月岚不解地眨眼,“小姐,您不在府上是要去哪里?”

司马梓不语,缓步而行。

月岚跟上,言出欣喜:“小姐,是大事将成,我们要回江州了吗?对了,月灵呢?”

司马梓顿步,抬头远望,“她出府忙其他事去了。”晨曦破晓,旭日东升,朝晖由天边恣意铺洒开来。女子身上沾染的晨露借此绽放绚烂光彩。被调皮的柔光安抚的嘴角轻快翘起,“回江州,想来快了。”

柔软的嗓音浸在暖意里,泛着甜意。闻言,一旁女子欢喜着笑开,回馈暖阳。

☆、面君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早朝过后,自宣政殿后殿门外,内侍宫女队列二纵。队列前头,是空荡荡的御辇。

身着轻甲的禁军统领祁阳从队尾疾步赶到队首,眺望到前头三两身影,疾行跟上。

“李安。”负手阔步在前的少年君王轻唤一声。

“奴才在。”跟在几步后的御前内侍总管躬身应声。

“你去驸马府一趟,传朕口谕,解史岩禁足。”

“是。”李安唯诺应答。

凌晟止步,“还有,顺道去伊墨府上看看。”

李安再次应声。他自然知道驸马府与将军府并不顺路,更通晓皇帝陛下言下之意。皇家人言行,何曾如字义表面那般简单。

“陛下。”

凌晟身形未动,祁阳已追至身前。

“爱卿步履匆忙,所为何事?”

祁阳恭谨麻利地见礼,抱拳俯首答话:“回陛下,臣府上昨夜收到一封传书。”

陛下斜睨他一眼,兴致缺缺。

“臣愚笨,不解其意,特来求教、”祁阳转向凌晟身后的另外一个男子,“昀先生。”

凌晟眉梢松动,进一步道:“既如此,贺昀,你帮祁卿拿个主意。”

“是。”随行圣驾的中年男子转身接下一方字条,看过后,轻舒口气,转身来颔首,“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哦?”凌晟的好奇全被提起,由躬身道喜的男子手上将字条抢过来,一目十行。

恭请圣安,见信如面

萧馆月圆,静候佳期

凌晟收起字条,眸子一亮,“李安,出宫不急。贺昀,即刻随朕出宫!”

今日便是十五。

·

“假传消息,你好大的胆子。”斜靠在桌边的女子半阖着眼,眼波中流泻的精光已将面前人看个通透。

“属下知错。”萧若水谨慎地躬身一旁。

“欺君之罪,你闯下的,你自己担着。”女子起身,抬脚便要走。

萧若水侧身上前,嚅嗫道:“主子请慢走。”

萧婧依偏头来,眯起眼,“怎么?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萧若水低声道:“陛下想您想得紧、”

萧婧依打断她,“你对他倒是了解。”

萧若水汗颜,“属下不敢,妄自猜测的。”

“揣度圣意,第二条罪过。”萧婧依郑重地拍拍她的肩,出门前又补了句:“喊月灵去知会她一声。”

“是。”萧若水望着那人轻快的背影,心下叹息。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古话有理。

·

藏青长袍加身的凌晟兴冲冲地推开萧馆三层雅阁的朱漆门,掀开珠帘,神色一凛。

眼前的女子清雅温和,显然并非他内心记挂。

他正要抬脚离去,桌边女子忽而起身发声:“臣女假借萧宫主之名贸然求见陛下,还请陛下稍安勿躁,容臣女细说。”

凌晟警惕地打量她,半晌,悠悠开口:“你是何人?哪位爱卿府上的?”

司马梓恭谨行道万福礼,缓缓道:“臣女先父乃前江州知府。臣女原姓沈,单名念。”

凌晟瞠目,后退一步,沈家大案是他登基当年震惊朝野的朝臣贪污大案。此间种种情形,记忆犹新。沈念?那罪臣之女不是伏法狱中了吗!转念间忿然拂袖,声色凛然,“一派胡言!你是哪里来的女子,既知晓朕身份,还敢在此信口雌黄!”

司马梓起身,半点不见惶惶之色,垂眸沉声答:“臣女先母复姓司马,本为前太傅之幼女,臣女隐名司马梓,随母家姓,从木字辈。”昂首,直视君威凛凛的少年君主,淡然道:“陛下可还要再听下去?”

少年天子神色骤变。他生母蓉贵妃恰是司马太傅家长女,他外祖家的事他岂能不晓?!

太傅幼女,他的姨娘,当年为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不惜逃婚出走,惹得大动肝火的老太傅扬言将不孝女逐出家门。太傅家小姐还真秉承了书香世家的倔强风骨,自此后音信全无。

后来老太傅遗憾辞世,老夫人相随而去,蓉贵妃体弱难医,司马家当辈人唯留长子司马萧一个。再之后,经历过新帝登基与改朝换代,司马萧奏请离朝,远游寻找小妹司马菲的下落。

“你、当真是、姨母之女?”此刻,少年皇帝震惊不已。

司马梓浅浅回视,“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

二十几年前,司马小姐离家出走并非意气行事,而是与她心上人,高中进士、御封江安知州的沈农一同商议践行的。

赴任途中,乔装改扮的二人经历重重盘查,途径长江北岸的上郡县时,由一队南下走镖的商队那听得,太傅家三小姐逃婚离家,老太傅怒其不争,已然将其逐出本藉云云。

司马菲黯然。登船过江前,拉沈农一起,朝北方跪首扣头。

女儿不孝。父母大人养育恩德,无以为报。万望父母珍重、勿念。

司马菲默念离家时的几言留书,抬眸时泪眼阑珊。

她自知晓,父亲此般漠然决绝,不过是为女儿放归山水任性而为的苦心庇护与成全。父母的养育之恩与舐犊之情,她唯有谨记在心。

自离家之日起,司马菲已有隐名遁世的打算。听闻家中的消息,她心中愧疚感激之外,主意愈加坚定。沈农上任未至半载,司马菲正式跨入沈家大门,自此隐名,对外只称沈三夫人。

他二人说来巧合,一见倾心结下奇缘不说,家中排行同为三。

所幸,舍弃娇贵日子的司马菲眼光独到,她看重的少年人确是如她所想般勤勉上进之人。不出几年,沈农高升江州知府。同年,夫妻俩喜得千金,这位沈三夫人为爱女取名为念。

念,并含牵挂与柔情之意。

沈念记得,她幼时好奇问过母亲,为何年节时单与祖父家团聚,总不见外祖家。记得那时母亲远眺北国,沉默良久,方才道出她外祖家路途遥远,车旅劳顿,等她长大些,就带她回去拜见外祖。

小沈念点头,敏锐地察觉母亲心情不佳,此后不再追问。

沈念不曾想过,听母亲细说外祖家情形,竟是那般情景——

隔着暗生腐朽的木栅栏,母女二人执手相望。

黛色襦裙的女子风华依旧,一颦一笑间,已然褪去年少时的娇纵,融合江南风土的娴静温婉。“念儿,沈家遭劫,日后家族名望皆系于你……你答应娘,切不可任性妄为,不要出事。”

沈念泪眼婆娑,哽了喉咙,执拗地握紧母亲双手,若有所察地连连摇头。

风华女子抽手为女儿轻柔拭泪,不放心地嘱托一番后,将陈年往事简短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