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拢天下,殇曲悠悠(89)
便只有有过监国理政传奇经历的当朝李太后了吧?
凌楚眼睑低垂,神色淡淡回话:“从驸马书房所得。”
史岩一口气噎在喉管,他阖府上下素来警惕,自信从未在凌楚面前暴露什么,更不可能将这关键证物遗留在书房,任由旁人拿捏罪证!
凌楚果然心向皇家……史岩无奈发笑。
“哦?这倒新奇。”凌晟端视他异心夫妻俩好半刻,唤来守候殿外的暗卫,稀松平常道:“你们去瞧瞧,驸马府还有什么为人不知的稀奇物件。”
暗卫领命告退。
凌晟淡淡瞥了一眼面色颓唐的史岩,暗嘲,如今李太后横插一手,便是他有心“照拂”这妹夫,老天都不应。
他不过顺势而为。因果自尝,祸国之人怨不得谁。
赵秋生听过这话,泄气一般塌了肩膀。
皇帝言语平淡,眼中杀机毕现。他容不得他等了……
若是搜查驸马府,难保不会发现什么猫腻……如此这般,莫不如……
“陛下!”赵秋生仓惶跪地,愧悔交加,以膝盖前挪几步,愤然回眸,直指史岩,“都是他!是他施威逞凶强逼我等的!渝州的事,北境的事,早年江州的事,都是驸马主使的啊,陛下!”
史岩脸色铁青,眼神恨不得洞穿了伏地小人。只是那些见天儿的话,覆水难收。
“爱卿方才说什么?”这案子审来倒是顺风顺水,凌晟暗笑,状似讶异不解,硬要伏地之人详细叙述。
言辞急切,声泪俱下,赵秋生如失足落水之人迫切渴望攥住一切求生可能,伏地膜拜睥睨天下的君王恨不能掏心挖肺。
“陛下!都是史岩主使的,他以家中老小威逼我等,我等实出无奈啊!”
凌楚听得心惊不已,充斥耳边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全然不信这会是她的儒雅驸马的手笔!
而在此时,错愕的却不只是凌楚。司马梓与伊墨等人,惊异交换眼神。
据赵秋生所说,挑衅塞外胡人引来战火的是史岩手下,那重伤被通缉的月灵与消失的萧若水,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凌晟听得心血激荡,恨不得立刻下旨清君侧除佞臣,而他的胞妹,丧失血色,骤然无力径自倒地。
“公主!”
“楚儿!”
史岩惊呼之后再无动作,他收回手来,失力一般,眼睁睁看着心爱女子被揽入旁人怀中。
“楚儿!”司马梓求助阿玖,阿玖即刻动身,抱起凌楚送往偏殿歇息。
“想来这事说来话长,先回宫吧。”后宫一片乱麻,皇帝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人马归回勤政殿。
史岩赵秋生,乃至伊墨司马梓,全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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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岩被请进门,瞧见老父亲史弘以及他的知己同谋周航、任明被缚殿中,颓然一笑。
他当皇帝要他与司马梓两虎相斗,本想着铤而走险向皇帝要兵,借机逼宫谋一线生机……实则,皇帝从未信任他,或许是早就料想好,今日要他等有来无回。
史岩经谁一推,跪倒在地,垂头丧气样被白玉砖石清晰映射。他失魂般笑起,笑声渐渐放开,形如疯人。
这场豪赌,倾尽所有,可惜可叹,是他输了。
在场的不止他几个丧家之犬,三司六部赫然在列。
殿中并不平静,赵秋生似被天子威仪吓破了胆,嘟嘟囔囔不住复述对史岩诸多罪行的控告。
凌晟双手伏膝端坐龙椅,容了他片刻喧哗,再一挥手,殿中警戒的暗卫拿了不知什么堵住狡辩之口将之拿下。
“今日之事,众卿以为如何?”凌晟状似随口问道。
陈直率先出列,“臣以为,史岩等人罪行昭昭,可以定案。”
凌晟淡笑,“诶,爱卿太心急了些。这桩桩件件大案,总要梳理而后肃清。”
他话锋一转,道:“不知陈卿以为谁来主审合适?”
“史家之案牵扯甚广,依臣愚见,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三司会审方为万全。只是史岩皇亲驸马之身,臣等怕是有心无力。”
凌晟截断他话音,“那就由朕主审三司听审。”他向司马梓处投落一眼,起身后道:“昔年江州之案,朕用人不明,冤枉贤臣,铸成错案,案明之时,朕亲下罪己诏,反省思过。”
“陛下圣明!”
一片叹服高呼声中,司马梓淡淡凝视上首。
她心中波澜万千,又似是平复淡然。回想过往,苦心多年谋划,如今,因李太后那一包袱证物,因赵秋生的反水坦白,她父亲她家族天大冤情,轻而易举被认可。
积郁多时的怅然苦闷,随朝臣的三叩九拜,抽离自她心魂,飘摇远去。
心头似平静,又隐隐不甘。
平民百姓踏破铁鞋穷生奔走,或许,及不得临高之人振臂一呼。
世道不平。幸而她有父母之灵庇佑,有贵人一路帮扶。
“且慢!”赶在尘埃落定之前,清朗女声自殿外响彻,司马榽与“伊墨”各自推开半扇门,簇拥凌楚快步而入。
司马梓或伊墨,心生惊疑,不知眼前扮作伊墨的少年人,是敌是友……
朝臣之中亦是如此,视线交错互道诧异。
面见神似伊墨的白衣少年,脸色转变加剧当属皇帝。凌晟神色惊变,又向司马梓身边那女子投去一眼,凌楚跪地请安时,他暂且收回打量,凝视面色发白的胞妹,斥道:“朝堂之上,沁阳不得胡闹!”
凌楚闻讯,不为所动,自顾自道:“陛下容禀,臣有话说。于情,史岩是本宫的驸马,于义,沈知府与沈夫人乃是本宫姨父姨母。沁阳是为江州案亲故,今日亲来见证翻案,望陛下成全!”
空寂半刻,凌晟坐回龙椅之上,“起来回话。”
凌楚未动。司马榽向她伸手,她只管摇头,司马梓正要扶,她握住司马梓的手,伏地再拜,“案发之时凌楚已然外嫁,夫家罪孽深重,楚无颜见姨母姨夫,特此一拜略表哀思,请姐姐代为收下。”
凌楚话出,众臣哗然。队列之中就司马梓身份议论纷纷。
司马梓由旁人端详议论,只落眼于表妹身上,抿唇片刻后,哑声道:“太后娘娘说得是,姨姊妹先辈是亲姊妹,最该是亲昵。生分之词,楚儿莫再提及。”
“姐姐……”凌楚一时愧悔一时感念,嚅嗫着不知表达什么才好。
司马梓加大力气撑她起身,“快起来!姐妹一体,你这般见外便是折煞我。”
得表姐见谅,凌楚感念,随她起了身,近乎落泪。
司马榽默然瞧着,从旁帮扶一把。
姐妹诉衷肠之情形吸引不少外臣议论端视,而那高位天子,沉着目光于白衣少年单薄身形。
规矩垂眸的白衣少年若有所感,叩拜道:“草民伊墨,恭请圣安。”
“爱卿从何处来?将往何处?”
一双双眸子这才留意起公主身边的陪衬,识得她的文臣武将暗叹伊墨品行端正可堪重用。
“草民随家母入京作证,是为帮衬沈家沉雪冤案。”
“爱卿从江州来?可知北境之事?”凌晟嗤笑,不顾及什么满朝在场什么天子威仪,逼视与“他”。
“草民入京之前,巧遇一位重伤女子,她告知臣,贼子作乱掀动北境烽烟之事。”
“胡言乱语!”凌晟眯眼睨她,“北境密事朕不过方才得知,你一介草民,由何处听来?”
“那位重伤女子系草民旧友,臣从她那处听来。”
凌晟瞠目相对,剑眉紧锁,“你所说是何人?”
“萧馆中人,萧若水。”
殿中再起议论。凌晟敛目,上下瞥视白衣少年,不耐道:“口说无凭,她人现在何处?”
“她为驸马手下重伤,人在萧馆,现在病榻之上休养。”
司马梓心道,这情形倒是与月灵一致,这人所述,确有几分可信。
史岩听闻却是不依,就要起身反驳。旁边几个暗卫眼疾手快,将人擒拿压制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