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袖拢天下,殇曲悠悠(9)

作者: 柒嘻 阅读记录

伊墨匆忙辩解:“怎会,倾国倾城尚不为过。”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我真如你所言那般好,为何不见你、”沈念垂首,后来的调笑之词再难启齿。

伊墨同样红了脸,喃喃低语:“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佳人轻笑一声,吸引那呆人偏头来望。

“世人都说书读多了变呆子,可你,莫不是武习多了。”沈小姐嗔怪着,举起伊墨的纤细手腕翻转,在温热掌心工整书下“红豆”二字。

红豆意相思,呆子总不会不知吧?

伊墨没有收回那只手,察言观色后,小心翼翼地反手,与一双素手缱绻交握。

·

此后的半年,岁月安稳,更是无言中承载了一对少女的悸动欢喜。

不过几次难得的相处契机,不善多言的两人,分外珍惜。

可那寂寥时光呵,从不肯安稳如一,非要掀起浪潮波折来任性地嬉闹一番,全不在意、那许多淹没在岁月长河孤单角落里不甘为人舍弃的、曾几何时被当事人自诩为‘重于生命’的珍贵。

又一年开春之时,朝廷颁发征兵令。

溜上街的月岚匆忙掉头,赶着回府告知她家小姐。

沈念心中一沉,求了母亲后出门直奔后山而去。

旧岁盛开的海棠今朝又开,历久弥新,可那记忆中牢靠的人却不在。

再急奔到伊家门口,听门房说两位‘少爷’出门未归。

沈念坐在长久逗留在伊府门前的马车里,掀开帘子一角,羞赧又急切地来回张望。

直到昏时,红霞满天,行人归家。

就在沈念心灰意冷时,听到月岚高呼一声“小姐,回来了!”

并未多想,登时欢喜着下车,漫无目的的视线在投向街对面时,望进一双深情眼眸。

各自向前,相顾无言,满目留恋。

趁着来往无人,伊墨将一物什塞进沈念手里,定定望着她,轻声呢喃:“此物最相思。”

沈念嫣然一笑,手上使力,连人带物握紧,言语坚定:“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这分明是《诗经》中描述妻子思念出征丈夫的诗句……伊墨呆立当场,还未等她开口问,又听心上人无比虔诚地口述下一字一顿。

“妾待君归。”沈念说完,狠心回头,眼角含泪、奔向马车。

伊墨痴痴望着倩影途经之地,眼下,那处空空荡荡,连半道车辙都未留下,可灼热的目光温热的掌温还贴在自己身上。

春风柔情,吹不散直抒胸臆的留恋痴缠。

伊墨握拳,竭力挽留下掌心的温热,立于门外,侧身眺望,将满目依恋撒向空有余响的长街,亦,隔空镌刻于一颗为之牵引的玲珑女儿心上。

前途未知,谁曾料想,六载春秋,匆匆而过,再回首、冷了爱人心,变了旧模样。

·

犹记那段短暂相守,岁月安稳,时光静好。

漫漫冬日,二人曾偎依在树下听风赏雪。

“念儿,你为何只喜欢海棠呢?”伊墨突然偏头问她。

沈念阖上眼,笑意盈盈,“因为它——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

伊墨从善如流地点头,“那我们安定后寻一处野山,在海棠林中盖处木屋,花下舞剑、花下作画……若是寻不到海棠,我们亲手来栽,你看可好?”

*

女子深陷梦中,怔怔望着那张温润的笑颜,泪眼阑珊……

浅浅一字,在寂夜中轻轻落下:

“好。”

作者有话要说:墨念小剧场之谈论婚嫁:

伊墨咬牙:“我不能迎娶小姐,请小姐见谅!”

沈念黯然:“为什么不能娶我?是你有了心上人?”

伊墨摇头。

沈念再黯然:“那、是我入不了公子的眼……?”

伊墨连着摇头。

沈念眼波朦胧:“那为什么?”

伊墨无奈:“我、是女子。”

一室静默……

半晌后,

沈念悠悠然启齿:“那、既然伊姑娘不曾婚配,你我又情投意合,我们在一起吧!至于谁嫁谁娶……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伊墨:“……!”画风转变太快,适应不过来。

☆、筹谋

第二日寅时刚过,少年君主依惯例醒来,更衣洗漱亲力亲为,且比往常更神采奕奕。想来是一夜未眠的疲累抵不过怀抱佳人的欣喜。

听得动静,卧榻上的女子凤眼微眯,懒懒坐起,斜靠着精雕牡丹图的床头。

君王在镜前整理仪容时,习惯性地瞥眼望去,笑意温和,柔声嘱咐:“天还早,再睡会。”

“那臣妾就不送陛下了。”女子倒也不客气,慵懒一笑,倒头向里侧卧。

他无言,临别凝望一眼,轻声迈出殿门。

向宣政殿的一路,脚踏冰冷的玉石板,少年皇帝内心怅然:浩大宫闱,殿宇重重,他身为九五之尊,身处万人之上,殷勤示好的人比比皆是,却有几个真心以待?他不奢望其他人如何,可他心爱女子的一颗心依然求而不得……不但如此,自登基后,她与他愈发疏远,每每相处总不似幼年时自在欢喜。

身为君王,权利集中,烦心事同时是桩桩件件般斩不断。

朝堂上,由兵部尚书挑起了军需的话题,此后话题更是收不住似的蔓延开,由漠北驻防扯到此前创下雁门关大捷战绩的帅将伊墨最后又悄无声息拐到几日前京中素有第一酒楼美誉的春意楼被砸的江湖讯息上……

伊墨之名在少年天子耳畔回荡,经久不息。

帝王沉言,声无波澜:“寻常街头事,自有京兆尹处置,众卿未免过于操心。”

下首的朝臣恭敬俯身,无人敢一窥天颜,更遑论探究少年君王是何神情,不过体察君心的臣子已然揣摩圣意开始带风向。

世袭祖上功勋爵位的成安侯兼一品将军率先出列,明言暗示、对君王好一番歌功颂德。再之后,内阁首辅史全的嫡长子、本朝唯一的正牌驸马爷也出列帮腔,豪言近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全得陛下蒙福云云……京兆尹紧跟步伐,高谈一番豪言壮语之后,就差当朝立下军令状,誓要整肃京城治安、严惩不法贼子……一时间,同一派系的臣子纷纷附和……

帝王端坐龙椅,环顾四下,朝局已是了然于心。

位列百官首位的老丞相,老神在在般闭目养神。忠良臣子多少流露担忧无奈的神情,甚至御史台的几位还当场回驳‘高谈阔论派’几句。

君王面上淡定,内心怅然——这便是天下,纵使受万人朝拜的崇高帝王,亦不能奢望万民归心,甚至君臣一心都极难得。

所幸,明君在意的从不是臣下的奉承之词。对那些‘真挚’言词不曾动容的君王下朝后匆匆忙忙往回赶,却被空荡荡的寝殿彻底凉了心。

昨夜温暖未散,她人已不在。

·

那位在朝堂上备受议论的将军府正主,此刻还在梦魇中沉浮。

伊墨噩梦不断、睡不安稳,自昨夜睡下,翻来覆去已惊醒几回。

几番折腾下来心神俱疲。伊墨索性坐起,和月岚闲谈几句,才刚听闻她是奉命来照看自己的,还未问候一句学士府的情形,听闻下人来报,说是侍郎大人来访。

伊墨一介武人,不善仕途交际,况且常年驻守军营,与朝中众臣甚少来往。自她回京后,来府上拜访过的人,寥寥可数。而与她常有往来的人中,最亲近的,自然就是她的亲弟、官居礼部侍郎的伊砚。

和月岚眼神对峙后,伊墨放弃下地出门的打算,“叫他进来吧。”

纵使是亲姐弟,此般仪容不整下相见也不合礼数。屏退除了不请自来的某人之外的其余外人,姐弟俩隔着屏风叙话。

伊砚在那端恭恭敬敬地见礼,“长姐伤势可有好些?”

伊墨略掉月岚撇嘴的神情,轻声应下。

伊砚在那边急切追问:“听来长姐精神不济,可是伤未大好?有请大夫仔细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