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梦师求生指南(9)
在原始筑梦师中，师徒之间是完全没有间隙的，无论师父想什么，徒弟会立刻领悟到，无论徒弟想什么，师父也会立刻明白。
这是一个非常诡异且可怕的规则，对于原始筑梦师来说却是稀松平常的。
秦璎选择了坦白，“我替死者筑过梦。”
“为什么？”婆婆却没有过分的讶异。
“因为钱……”
“真的只有这个原因？”
“嗯。”
“小璎啊，你不想说的，婆婆也不会勉强你说，但是你自己心里必须明白。事出有因，往往这个因，就是你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
因为人是黎光哥哥介绍过来的，她不希望黎光哥哥失望。自己必须更有用，这样黎光哥哥才会经常回来看她。
“婆婆，我是不是做错了呀？”
“你从来没有给死者筑过梦，步骤肯定是错的。”
“……那我怎么办？”
“那个宿主，已经死亡的宿主，可有什么心愿？”
“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不过长得好漂亮！”
“是女孩子？多大岁数。”
“跟我差不多吧。”
“还有什么家人吗？”
“有一个哥哥，就是她的哥哥希望我为他妹妹筑梦，找出他妹妹死亡的真正原因。”
婆婆的眼眸竖立了起来，“是非正常死亡的？”
“说是溺水。不过她哥哥觉得很奇怪，他说小暖——唉就是那个女孩子啦，从小潜水能力很强，不可能平白无故溺水。而且是居住在V区那个挺高级的疗养院里，附近也没有让她潜水的地方。”
婆婆沉思了片刻后，神情中似乎有了一些微动，“说一说吧，你觉得最古怪的地方在哪些方面？”
“最古怪的地方？”
“那个困扰你的意识。”
秦璎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开始就是我亲手砸碎了那只培养皿。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做完以后没有半点慌乱，也并不觉得无措，反而是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清楚的记得，把装有小暖大脑的培养皿摔在地上后，她对自己说，完了完了，苏长官要是回来非亲手掐死自己不可，他多疼小暖呀，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但一瞬间后就不觉得遗憾了。还有一丝窃喜，幸灾乐祸。
苏向异才不是真心疼爱妹妹，他不是！装装样子罢了，做的好像自己很爱妹妹一样，装得连他自己都信了。
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待死了以后来猫哭耗子装什么慈悲，活该永远不会知道小暖到底是为什么会溺水的了。欧耶！
然后就是面对苏向异的时候，总有古怪的感觉。不再像以前那么怕他了，反而是生出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怎么说呢，见不到的时候想念，见到的时候目光不想移开，可是不能多看几秒，多看了以后就像弄死他。
是真真切切的明明白白的，希望亲眼看到他死去的感觉，就是——让他跟他妹妹一样，变得冰冷，变得遥远，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样子。
父亲病逝的时候秦璎就在身边，自然清楚的记得亲人死去是怎么样子的感受，可是奇怪的是想象中苏向异死去的话，有一些那样的难受，又有一些痛快，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关键是她对苏向异，交情又不深。如果是对黎光有那样复杂的情绪自己还好理解，为什么是苏向异呢。
“婆婆？”
“你说说看，到底想干什么？”
啊？！婆婆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啊。
婆婆于是语气严厉的又问了一遍，“想干什么，说！”
婆婆——叫了一声，这次却没有能叫出口。
“我想让那个男人死，跟小暖一样！”
“哪个男人？”
“她认识。”
“谁认识。”
“秦璎，秦璎认识他。”
“不可能。”婆婆的嗓音，沙哑，干燥，严厉，“秦璎是我的孩子，由我守护，我不会让你逼着她杀人的。”
“死老太婆，你管太多了！”
啪的忽然一挥手，秦璎不记得自己手里什么时候拿了个古老的跟烛台差不多的东西当武器，或许是婆婆家的装饰品。
径直砸在了婆婆的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婆婆……”秦璎急的哭了出来。
“小璎，别怕。婆婆没事。”婆婆明明很痛，还在安慰她。
“死老太婆，信不信我先弄死你，然后掐死秦璎，以后我想杀谁就杀谁！”
“我不信。”
“你……凭什么不信？”
“如果你能够掐死秦璎的话，早就动手了。你并不是真正的宿主，你也只是一个虚妄的意识。如果做的太出格，宿主会出现的，只有真正的宿主能够制止你。你在做的不过是在容许范围内的撒泼而已。”
说完婆婆哎哟哎哟的哭嚷起来，面色痛苦，年迈的脸皮都揪在了一起。秦璎怕极了，她觉得自己是真的伤害了婆婆，她是凶手，她是罪人。
“小璎啊，快，扶婆婆起来。”婆婆伸出手，秦璎快步上去扶住了婆婆，一边擦了擦眼泪。
“婆婆——我不会，不会，再打你了吧？”
鬼月婆婆笑了，笑得荡气回肠。好似刚刚痛苦得生不如死的人并不是她自己一样。
差不多琢磨透了。那是两个人格，主人格是宿主，也就是小璎替人筑梦的那个苏小暖，而伤人，脾气又糟糕的是苏小暖的辅人格。
这个恶劣的人格是怎么出来的，鬼月婆婆并不知道，因为她不了解苏小暖，就目前看来秦璎也不像知道她背后的故事。
因为辅人格的阻挠，秦璎并没能真正接触到主人格。
这也是最为新手的死亡筑梦师最常碰到，也最可怕的一道坎，被已死的宿主意识寄存。
☆、第 9 章
秦璎深吸一口气，按了门锁。
不一会儿有个男子来开门，有点眼熟，正仔细回忆的时候，男子喊了一嗓子，“教官，这丫的自己冒出来了，要不要先逮住她！”
秦璎吓得立刻向后退，想起来了！查旻，V区治安长。
她的速度自然是比不过查旻的，对方一个健步就挎住了她，被扣的严丝不动。
苏向异从房间内走了过来，看着查旻一套专业的擒拿技术用在小筑梦师身上，哑然失笑。“行了行了，放开她。”
“放开？一会跑了怎么办。”
“跑了你再去抓呗。她自己都送到V区来了，你还怕什么。”查旻想想也对，于是松开了手。
“进来。”苏长官的态度是很好的，非常好，秦璎有点吃不准了，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小暖了，叭？
刚刚走到沙发的旁边就听到前头的苏长官轻轻的低哑的声音，“已经升空分解了。”他指的是小暖。
莫名的，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莫大的悲伤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而来，压得她喘不上气。小脸都憋红了。
“喂，你干嘛，哭得那么，伤，伤感？”查旻被她哭得吓坏了，说话都不由得断断续续。
苏长官走回她身边，拿手背擦了擦她的眼泪。他也这么哭过，没流那么多眼泪，却更加肝肠寸断，更加撕心裂肺。
“行了，差不多了。”
哥哥——
“你一定很伤心吧，很……”痛到呼吸不畅的感觉。仿佛能够想象出他的心理活动，因为他的悲伤而更加悲伤，因为他的痛而更加的痛。好奇怪啊！
“只不过亲眼看着她消失而已，没什么。”得知她再也不会呼吸的时候，就已经痛了，却硬撑着，硬撑着想找出她离开自己的真正原因，所以暂时搁起来了，可是拿出来的时候还是原来鲜活的样子。
她的手指捏到骨骼作响，很想突然冲过去拥抱他，给他一丝温暖，哪怕只有一丝，哪怕只是让他知道，有一个人知道他那么痛——可是，会很奇怪呀，到底是为什么呢，要去拥抱一个几乎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