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人好私语(4)
自此,我说的话,做的事,全是处在臣子的立场,他便也没再与我像儿时那般无拘无束了......
我没接他手中的面人,“皇上,恕臣多嘴,您贵为一国之君,就应该做与身份相配的事,这种凡间杂耍——”
“好了!”天佑打断我的话,“整日念叨,朕的耳朵都快被你念出茧子了!”他不耐烦地将面人塞在我手中,“退下吧。”
“是。”看了看被我握在手中的面人,其实,我是无比开心的。
我虽退了出去,但却还是守在门外。我修为不低,虽身在凡间需封闭灵力变成凡人,但耳力还是高于常人几倍不止。片刻,天佑的甜言蜜语伴随着那个女人的娇嗔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本以为对此早已习惯,可情爱之事哪是我能琢磨透的。像现在这样每每他对我展露一点在乎,我便越是不能忍受他对别人温柔。
看了看被我紧握在手的面人,我召了两名近卫,还是眼不见为净!
此行路途遥远,不便声张,我们只得一路乔装过路商人,随行也只有不过十几名家丁、丫环。
眼看出了国界,虽说凭我一人之力便能保他平安,但碍于仙界不能干预凡人命数的规则,以防万一,我下令集结了分布在各处的三百多名暗卫。因为按照天佑的命簿,接下来,他会遇到此生最大劫难。
果不其然,途径荒山,我们被悍匪截了道。
看眼下情形,我心道不妙,我虽及时调集了暗卫,天佑看似被暗卫保护得万无一失,但看敌我双方所处地势,我方位于山谷,敌方易守我方难攻,这要是在军事作战中,我方已经立于被一锅端的惨败境地,敌方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凭数十块落石我方便可全军覆没。
悍匪见我方兵力强盛,自然不可能仅凭几句奉上所有财物的谈判就毫发无伤地放过我们,因为我肯定会报复。我要是悍匪,定会先灭了我方大部分兵力,然后再安心劫财劫人。
眼下,只有硬着头皮开战了,“保护皇上!”
暗卫得我命令,训练有素地支起盾牌,搭弓握剑,做好防御和进攻的准备,紧接着,一块接着一块的巨石从山腰滚落。
随行暗卫虽然训练有素,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毕竟□□凡胎,怎能与巨石硬碰硬,很快便折了三分之二之多。
经历了一番激烈地打斗,不仅我浑身狼狈,连天佑也锦衣染血,十分不堪。周围横七竖八散落着暗卫的残肢断臂,场面何其惨烈。一旁被天佑护着的秦诗雅已被吓得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平日那个嚣张蛮横的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不能以仙者身份干预凡人命数,自然就不能使用仙法,如我遭到反噬,如此境地,我怎么保护天佑?
我斩断飞向我的利箭,来到天佑的身边,“你们带皇上从入口离开。”虽然入口定埋有伏兵,但眼下我们已没有退路,只能碰运气了。
我举起一块满是箭痕的盾牌挡在天佑身前。如今窘迫局面,全因我的自大,我羞愧难当,“臣罪该万死,让皇上置身险地,臣以罪臣之身善后,还请皇上速速离——”
话语未完,我就被一道力量猛地一拽踉跄了几步,同时,一个身影却挡在了我身前。
铁箭入肉的刺耳声音之后,我定睛一看,天佑已中了一箭。
“天佑!”如今我已然顾不得什么天界规则,反噬与否了,眨眼间,我用仙法灭了所有悍匪,因一时情急,失了理智,怕身份泄露我连随从暗卫也全数杀了。
接着,我将目光投向死死拽着我的衣角拿我当挡箭牌的秦诗雅。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凡人的求生本能如此之大,我竟轻易被她拽了当挡箭牌。
也没想到,天佑会为我挡了那一箭。不对,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并不是为我,箭是朝秦诗雅去的,他原本就是护着她,为了她,否则任凭他武功再高,怎可在箭尖快刺入我胸膛时赶上替我挡箭。
“我早该杀了你!”我气急,难免面露魔性。
秦诗雅本就受了威胁生命的惊吓,如今被我这杀人魔头盯着,她竟开始口吐白沫,渐入死地了。
“哼!”我嗤之以鼻。
天佑早已昏迷,确认秦诗雅死亡后,我带天佑寻了几里外的农家暂做疗养。幸好他没伤到要害,加之我随身携带的疗伤仙药,短短两天,他便基本无碍了。
而我却因违背天界规则,遭到了反噬。
原以为凭我的修为,区区反噬不值一提,谁曾想,第一天,我丢了一千年修为,接着第二天,我又丢了一千年,第三天依旧如此,丧失行动力不说,而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这反噬何时到头。
这样下去,岂不要将我的一身修为散尽?
虽是抢来的修为,但若真的散尽我怎能甘心!
如永烨此后得以重修仙身,我必将一生修为渡他,助他夺回一切,我怎可在此时白白浪费这万年修为!
我将自己单独锁在一间屋子里,用尽全力抵御反噬,可到第四天,我仍是徒劳无功散了千年修为。
“怎么可能!”重耗之下我喷了一口血。
这时,门外却传来了天佑的声音,“思昙,你受伤了?开门让我看看你。”
他对我的关心不假,我不由心内一暖。
之前,我不顾秦诗雅死活,本以为他会拿我问罪,可当我将实情告知他,除了几日以来的冷战,他却意外地平静。
幼时我与他有过几次争吵,他怨我,便会接连十几日不对我说一个字。他是真年幼,而我却是一千多岁的人,自然不能跟他计较,于是每次都是我先拉下脸道歉,哄他,他才会理我。
这次我间接害死了他的心爱之人,比起幼时的那些小打小闹,这可是我赔上性命也不可弥补的过错。本以为他念及儿时情谊才没有在当时就处决了我。我也并未打算像儿时那样去求得他的原谅。
我已做好了这辈子不在他眼前出现的准备,没想到,他却来找我了。
“你不气了?”我抹掉嘴角的血迹,尽量掩饰虚弱,“我可是害死你心爱之人的元凶。”
“开门让我看看你。”他说着拍了拍门,似乎有些着急。
“臣罪大恶极,无颜面圣。还请皇上允许罪臣上交兵权,待护皇上回归皇城,臣定自裁谢罪。”
“闭嘴!”他语气颇为生气,“你怎就不明白!我两从小为伴,即使你犯天大的过错,我又怎可忍心处罚于你。”
农舍木门单薄,又年久失修,经他用力一推,立即发出吱呀悲鸣,“我数到三,否则,我撞门了,一...”
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一个上仙,又是他的大将军,却接二连三出错,如今落得如此狼狈境地,我有何颜面见他。
“罪臣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恐惊扰圣驾,还是不见得好。”
“二...”他难得显露帝王威仪,却怎么是在这种情况下。
无奈重伤在身,我已完全丧失行动之力,眼见避无可避,我急火攻心,不由又喷出一口血。
细长的门闩被拦腰折断,我狼狈的样子正好被破门而入的天佑尽收眼底。
或许是我重伤的样子太吓人,天佑怔了许久,才难以置信道:“你竟伤得如此之重!”
“走火入魔而已,再给我一天时间——”我早已到了极限,此时才晕全凭经年执着。
之后,一日复一日,我未曾苏醒,反噬也未停下,不知持续了多久,在我总共散去两万五千三百年修为时,又被人强行渡了三万年修为后,我睁开了眼睛。
“永烨!”我猛地坐起身,看到的却是修霖君。
“还念着那负心汉呢!见你药石罔效,就弃你不顾。若不是我闲来无事游历凡间,你早被打回了原形。”
“他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平安?”我急忙问道。
修霖君不可置信地扯嘴冷笑了两下,“你可真是疯魔了,放心!他如今正美人在怀,乐不思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