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笔友(15)
话说回来,项祖曼不知道周自恒是怎么把牛奶放进去的,也不知道初御因放早饭的时候为什么没把里面那瓶奶扔出去。来路不明的食物不能碰,道理三岁小孩都懂,这位尽职尽责的生活管理员居然还理所应当地为了那瓶奶撤了往日的标配稀饭。
大概率是两人碰过面了,小概率是今早给牛奶箱放早饭的不是初御因而是初际旻。项祖曼衡量了一下,对答案没什么兴趣。
“行吧,”项祖曼自言自语,“跟这位先生出去,哪怕做做样子么,总是要学点什么的。”她去被闲置的书房转了一圈,从落着灰的书架上取了《饮水词》,又有点犹豫。
纳兰,笔调太忧伤婉约,会很容易影响她的情绪。
她还不想放任自己在周自恒面前失态。
把这一本放回去,项祖曼的目光从书架上扫过。李太白、杜子美,以及宋词各大家……其实李后主的词颇有闺房之乐,只是暗示意味太强烈,绝对不适合在与异性独处时拜读。
思前想后,临走带了本《诗经》。
之所以带《诗经》,其实是她实在没那个天分欣赏这种笔调朴实无华产生于人民大众的经典,赋比兴和一唱三叹在她看来多少有点无厘头——怪她觉悟低,所以拿去让学霸给她讲。
百无聊赖的周自恒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整个表情都柔和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笑,弄得项祖曼有点囧,她低头避开那两道炽热的目光,轻咳一声,“走吧。”
周自恒笑得眯起眼,跟在她身后进了自习室。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周自恒四处游荡的目光落在项祖曼翻开的书页上,“这是……《诗经·齐风·著》?”
项祖曼没回答,伸手把书往他面前一推,眼神示意,快讲。
周自恒:“……”
这是把他当家教老师了嘛!
周自恒摸摸鼻尖,讪笑着说,“要是我的导师也像你们文院那样留作业,要求连载小说还要做人物分析,我就围绕《齐风》洗白文姜。”
项祖曼闻言笑了,往桌子上一趴,斜眼盯着周自恒大大方方地看,活脱脱一个大写的“讲啊我听着呢”。
周自恒清了下嗓子,“《齐风》里收录了十一首诗,其中四篇在主旨上都有涉及文姜的荒唐故事……”
项祖曼点点头,完全没有为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狗血故事感到羞耻的认知,她盯着后者上下打量一番,“你觉得这个素材很好?”
“可以有很多种解读嘛,”周自恒也趴在桌子上,面朝她,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文姜也许并不是齐襄公的妹妹,鲁桓公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三个有没有什么不方便记录在史册上的交易……”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耳语一般撩拨来撩拨去,可怜项祖曼一时还没适应节奏,暗恋多年的学霸同桌突然成了狂热追求者——不要脸地说一句,这可真是太羞耻了。
项祖曼下意识要躲,周自恒也不恼,他盯着项祖曼看了有两三秒钟,突然出其不意地抬起右手,朝项祖曼伸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项祖曼就不敢动了。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行动力似是不足,缓缓朝她挪动,像是被安装了什么慢速系统一样,无端撩的人心痒。项祖曼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喉咙,就见那手指的主人唇角微翘了下,将手搁在她眉眼附近,又不动了。
恶劣的小把戏,也许就是为了听她心跳的频率。项祖曼心里抱怨着,又不好说什么,明明好多年都没再瞎碰乱撞的小鹿像变异成脱了僵的野马,尥着蹶子嫌她心里这点儿草原不够大——真的要撞出来了。
良久,他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错,在她额间弹了一下。这一声浅浅无痕,却像是在她心间炸了颗惊雷,一时间甭管什么鹿马狍子全蹦了出来满地乱窜着打滚,像要在她心里尘土飞扬地打一场群架一般,无比热烈。
沉默的自习室里,项祖曼独自喧嚣。
仿佛接受了什么来自灵魂深处的洗礼,项祖曼大脑空白时闪念而过,“难怪会有人认为,额头是接近上帝的地方。”
有、刺激。
等项祖曼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某人已经规规矩矩转回去看他的书,唯独那点藏不住的笑意暴露了他内心的愉悦。
项祖曼:“……”
好的,弟弟再也不用担心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微笑脸。
周自恒暗戳戳笑够了,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好啦,”他把刚写好的《齐风》时代背景和赏析要点拿给她,“看看。”
项祖曼没接,一时有点恍惚。初中时两个人的日常是刷题,从早到晚,几乎所有的课都不听。两个人买一模一样的练习册,做完一道题对视一眼,对照彼此的答案。答案一致就下一题,不同则各自检查,然后给对方讲解。老师提问同时举手,周自恒的手指敲一下她的,再敲一下……那时候,周自恒每点满一个新的技能点,都会兴致勃勃地总结好各种笔记给她,也是这样两个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