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匪(41)
她却笑了,嫣然的笑,仿佛春日里的桃花开了,“谢随,你喜欢我么?”
后来的五年,她反复回想、反复回想这一日,却再也想不起他究竟是如何回答的。她只记得那一夜月华如练,窄窄的街道上空无行人,他们在自家的小院中喝酒,有一两片花叶落在了酒壶中,她却不记得那究竟是棵什么树。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他尚且没有回答,她也还满怀期待,在这幽微明灭的夜晚,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也就什么都不会结束。
但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
谢随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一动,低头淡笑,“你比过去果然要厉害多了,这样重的伤,才半夜便醒来了。”
秦念的身体犹疲乏得连根手指都抬不动,眼睛眨了眨,便对上谢随敞开的、温暖有力的胸膛。她的眼神慌乱了一瞬,但听他笑起来,“你都梦见什么了?”
秦念默了默,“我梦见什么,同你有何关系。”话语是硬的,声音却虚软,像是被濡湿的柳条,轻飘飘地点在谢随的身上。
谢随笑道:“你一直在说梦话,叫大哥哥。”
他的笑声爽朗,胸膛也跟着震动,两人贴得太近,她几乎能听见他那胸膛下的心跳。但她却仓促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挣开他,他乖乖地放开了手,又道:“你不要乱动,穴道我是封了,但你的内伤还未好全。”
秦念不动了。因为她看见了自己锁骨下的那团青气。
“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她低声道,“譬如安可期说的,我与绝命楼到底有何关系?”
谢随摇摇头,“那些事,待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迟。现在,我们须得先去给你找药。”
说话间,谢随已起身穿衣,秦念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当真不在意吗?自己是不是欺骗了他,是不是背叛了他,他竟当真不在意,而仍然会像过去一样温柔体贴地对待她吗?
秦念只觉心上仿佛落了几滴雨,并不够润泽她干涸的心肠,但是却令她的心难以忍受地泛出年深日久的疼痛来。
是啊……谢随他一直以来,就是个这样的傻子啊。
第23章 怀毒(一)
谢随将长刀背在身后,又给秦念披上了外袍、系好了弯刀,再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猝然失重令秦念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肩膀,又立刻缩回了手。
安可期已经上岛,自己为了给秦念治伤又已耽搁了半夜,眼下这孤岛已是处处皆险,绝对马虎不得。他思来想去,这岛上唯一还可信任的,也只有钟无相了,且方丈禅房离客房亦近,于是当先抢去了那里。
深更半夜,方丈禅房中,竟亮着灯。
谢随耐着性子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于是径自将门推开了。
房中四角皆燃着灯火,一片堂堂皇皇,而无相就坐在正中的蒲团上,面色惨白,双眼却是正正紧盯着房门。
见到谢随和秦念,他的目光突然激动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快……快关门!”
谢随脸色一变,立刻抱着秦念一转身踢上了房门,但听得“笃笃笃”连响,竟是三枚甩手箭重重打在了门框上!
谢随将秦念放下便要去追,却被无相喝住:“别追了!咳咳……那人从远处攻击,此刻想必逃得远了。”
谢随回过头,面色一凛:“你受伤了?”
但见无相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而他胸前的僧袍上竟已被血染红了大半!
谢随心头怆然,走上前来撕开无相的衣襟,便见他整个上身已全被青气侵袭!
谢随并指连出暂封住他的穴道,皱眉,“又是摧云掌?”
无相慢慢地笑了,唇角犹挂着血,“就是摧云掌。”
谢随抬眼看他,“又是安可期?!”
无相摇头,“来人全身黑衣包裹,我看不出他的长相……”
谢随看了旁边的秦念一眼,又道:“我先给你输一些真气。”
无相惨笑,“不必麻烦了,我已知时日无多……”他突然反手抓住谢随的手腕,双目几欲凸出地盯着谢随,咬着牙,一字字地道,“我有话说,你要听好……”
“我听着,你说。”
“我上次便同你说了,咳咳,安可期用尽各种手段……废了我们的武功,将我们赶上这孤岛,还要我们对他感恩戴德……不肯的人,便都被他杀了……全扔在那长江下的密道里!”无相的声音干枯,却含着无尽的痛苦,“但我还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可以这样做!”
谢随道:“他的背后,是谁?”
无相看着他,很久,很久,又笑了,“人入了江湖,便总以为自己就自由了,其实,怎可能呢!咳咳……纵是身怀盖世的武功,在朝廷眼里,还不就是一粒草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