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匪(52)
秦念见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伤楚,也自觉嘴欠了,但却不肯承认,只是哼了一声。“所以呢?你就听信了安可期的话,去延陵看望太夫人了?”
“嗯。”谢随苦笑道,“我星夜而去,快马加鞭,午后便到了延陵。结果却只赶上了出殡。”
时日已久,再回忆起过去时,似乎连心跳都已经钝了。秦念想问他,看见太夫人的灵柩,是什么心情?在外漂泊了十年回不了家,连自己的母亲临终都不能见上一面,是什么心情?
但她终竟没有问出口。这样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且因为没有意义,反而会显得刻薄。
谢随道:“我心中挂念还在无锡家中的你,也不知你酒醒了没有……所以我见到灵柩之后,虽然……但心中到底,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的眼中流光飞逝,温柔而沉静地凝视着她,可是她却并不愿去细看,只是倔强地道:“可是你没有回来。”
可是他没有回来。
他连视若生命的刀都没有带走,可是他却没有回来。
他举杯欲饮,却被秦念压下了酒杯。她凝眉问他:“你遇上了什么?”
谢随微微一笑,道:“陷阱。”
秦念忽然明白过来:“太夫人,她并未真的……往生?”
他摇了摇头。
秦念默默地走上前,而他却忽然看向她,微微地笑道:“对不起,念念,擅自离开了你……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笑容辽远如夜空,却又破碎如星子。
曾经她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对不起,可是现在,这每一句,都仿佛化作了刀子割在她的心上。
她想摇头,想说自己并不介意,可她知道这也不过是说谎。南辕北辙的五年早已划下太深的刀痕,真相不仅不能弥缝什么,反而还让伤口更痛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吧?
两人慢慢地靠近了,也不知是他先伸出了手臂,还是她先依偎了过去。
她终于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他沉稳而寂寞的心跳声。
“念念。”他慢慢地开口,“我们……回无锡去,好不好?”
秦念好像被这话吓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声音在她耳畔发出轻微的震响,“房子虽然是烧了,但我们……总可以再建一座房子的。”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看见他的笑容温柔得发涩,但眼中却满盛着希望。
(三)
窗外的喧嚣终于渐渐被风雪声淹没,五斤黄酒也终于渐渐地喝完了。
秦念今日似乎兴致很高,酒喝得比谢随只多不少。直到烛火都将烧尽了,谢随拿过了秦念手中的酒杯,秦念便半趴在桌上,喃喃地道:“我现在还清醒得很。”
谢随伸出一只手:“这是几?”
秦念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谢随笑道:“你不是会酿酒么?待回了无锡,便多多仰仗你啦。”
听见这话,秦念的目光一时柔软下来。
回无锡去,回五年前的时光里去。
那时候虽然辛苦、虽然危险、虽然总是在东逃西窜,但那时候她的心是轻松的,因为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她还可以跟他一起走。
“谢随,”她忽然想起,“你说我五年前喝醉了,可那时候我喝的酒,一定不如今晚的多。”
谢随道:“你那时候还是个酒力不胜的小姑娘。”
她一听竖了眉毛,“那现在呢?”
“现在嘛……”谢随想了半天,秦念不高兴了,扶着桌子站起,上身前倾过来逼问他:“现在怎样?”
女子微醺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迷醉的双眸映着将明将灭的烛光,里面全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谢随垂下眼帘飞快地扫了一眼,道:“现在是个酒力不胜的大姑娘。”
秦念道:“你方才看哪里了?”
谢随道:“看你。”
秦念盯住他,半晌,慢慢地坐了回去。
“你睡里边,我睡外边。”谢随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喝够了吧?”
秦念笑起来,“外边哪有床?”
谢随瞥了她一眼,但见她笑盈盈的,好像全无心机一般。谢随在心里骂了一句,径自将外袍铺在地上,自己躺倒了上去,闭上了眼。
秦念走到他身边,低头,歪着脑袋盯着他瞧。
谢随只管闭着眼睛。
秦念盯了他半天,最后大约是放弃了,叹口气道:“是因为你不开心,我才陪你喝酒的。”
说完,她也往里间走去,哗啦一声响,是帘帷被拉上了。
谢随终于松了口气,睁开眼睛——
却蓦然撞上秦念逼近的脸!
这一下将谢随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好在还不至于丢脸地叫出来。秦念看他反应,笑得不可自抑,身子往后跌坐在地上,一边笑还一边道:“谢随啊谢随,你未免太不警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