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红绳脚链的少女(58)
原本清澈深邃的眼睛泛着红,裴伴想起自己感冒时左眼总忍不住流眼泪,不流眼泪也酸涩的让她忍不住高频率地揉眼睛。
程清嘉大抵也在忍受类似的煎熬。
然后,裴伴才注意到,程清嘉今天脖子里空荡荡的。往常他的下巴总会抵着围巾,若是低头的角度更深,半张脸都能藏起来。
少了围巾的包裹之后,那样子,就好像若是有风,随时都能通过他脖子与衣物间的缝隙,野蛮地钻进他身体里去似的。
他和往常一样,里头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没有格外规矩地扣到最上面第一颗,那颗最上方的纽扣总被裴伴比喻成是格外忠诚的士兵,它时时刻刻防守着锁骨之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没有扣上,那便是退伍后时而在小酒馆买醉的士兵,随意又颓然。
白衬衫被一件薄薄的藏青色羊毛衫所裹挟着,毛衣颜色深沉的和外头的校服冲锋衣几乎一致。
“你今天怎么没戴围巾?”裴伴询问。
那人只是简单回应,声音嗡嗡:“忘了。”
这怎么会忘?
即便一开始忘了,风只要掠过一秒,和冷空气针锋相对的脖子就会发出抗议般的提醒才是。
但无论如何,眼下失去了围巾这一层保护罩的程清嘉显得更为脆弱。
裴伴双眼睁大,瞪着空气,仿佛在盯着一个东西看,实则并无聚焦。
她指尖动作迟缓,跟着秒针走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脖颈间的柔软布料。
今天戴的这条羊毛围巾是她收到的圣诞礼物之一。
双面,两种格纹配色。
一面是以红色为主色调,配上墨绿色的细线条,自称较为经典的圣诞节配色。
而另一面是以藏青色为主色调,配上酒红色的细线条,这是裴伴从未外露过的一面。
她偏爱圣诞节配色,于是另一面几乎没人看到过。
女生动作迟缓地将围巾解下,翻面,抬头看程清嘉,“如果不嫌弃的话,你要不要将就一下我的围巾?”
“换这一面,没人会知道的。”
才不会有人看出来程清嘉围着的是裴伴的围巾。
程清嘉心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想,向来耍小聪明的裴伴有时候也会自己绊自己的脚,陷入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圈套里。
自我催眠,无人识破。
若是他人无心,即便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围着她的围巾也没人会注意到。
若是他人有心,即便围巾换面,也会观察到原本有围巾的人没了围巾,原本没有围巾的人多出一条。
仅仅是在两人去了一趟茶水间的时间。
这种行为,和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
是作贼心虚后无从找到合理解决方法的蛮横手段。
沉默半晌,茶水间里唯有两人,两人均只是以轻微的呼吸声来证明个体的存在,周遭安静得连窗外刮着凛冽寒风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两人面对面。
他没有说话。
动作永远比话语更快。
裴伴低垂着头,手里一遍遍“虐待”着柔软还带有她体温的围巾,以小动作来缓解她的尴尬和无地自容。
但,只见面前的男生,倾身,距离就这么被他拉进。
他黑色的发丝似乎堪堪掠过她的眼际。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
“那么,麻烦你帮我戴上吧。”他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好像模糊又清晰。
裴伴想,她大概是有点笨拙。
因为从来没有练习过这样的动作。
然后她又想,这样的紧张,即便以后高考查分也比不上。
尤其当她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的时候,她心跳声就像是节奏感特别强的重金属音乐,将每个鼓点节拍都用力地拍在她的神经上。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余光里,是他又长又密,时而像蝉翼般轻颤的睫毛。
她几乎是闭上了眼睛,紧抿着唇,才能继续动作。
像紧绷的一根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正当她无措时,程清嘉说话了。声音很轻,但距离很近。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有些干燥。
“什么?”
裴伴等着下文。
“每一年明古区有四百多人刎颈自尽。”
“急诊部值班的医生一般看到那些在脖子中间割上一刀的自杀者,就会把他们排到后面。”
“因为那个位置大多割到气管,几小时内没有生命危险。”
“正确的自杀方式,是找到颈动脉的位置,一刀下去。”
“你知道颈动脉的位置在哪吗?”
听程清嘉说话的时候,她的起伏的情绪似乎也逐渐被他轻声呢喃般的语气抚平。
裴伴摇了摇头,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