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经年之春尽夜(55)+番外
阿缘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睁开双眼。
“阿缘!”她听到有人在惊喜地叫唤,声音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梦做得太久,她已知自己不是梦里的那个人,却还不习惯,不能够立即做回自己。
“你终于醒了,阿缘!”那人喜悦又慌张:“来人!快派人去叫太医,她醒了!”
话一个字追着一个字,那么急促,一点儿也不沉稳,与平日的他全然不同。
阿缘抬眸望向床边站着的男人——她只能看见他的侧影,一瞬间那么熟悉。
“阿炎……”她轻轻呼唤道。她怎么没有早些认出来呢?梦里的阿炎若是再长大些,可不就是少冉的模样?
可少冉并没有听见她念的名字,那个名字已尘封多年,宫里也没有人记得了。他听见阿缘在说话,立即回过头来,俯身靠近她。
“你方才说什么?”他柔声问:“阿缘,方才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他双眼下青黑一片,要好一阵子没睡好才会这样;两颊瘦得凹陷下去,像是好久没吃东西;下巴上冒出许多胡渣,亦不是一天两天能长成;衣冠头发倒是整齐,只是那些发丝不再是她惯常所见的乌黑,一根根白色的头发掺杂其间,看过去便是一片灰色。
她做了一个经年的梦,醒来却发现他仿佛老了好几岁。
只那一双狭长凤眸,仍是她记忆里一般炙热。
她早该从梦里醒来。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眼中有对他的怜惜,也有因梦境而生的哀伤:“我梦见姑母了。她的遭遇在梁国皇宫里只是道听途说的一句话,在梦里却是一言难尽地波折。”
她才醒来,声音很沙哑:“我还梦到你了。我梦到姑母唤你阿炎,为了哄她开心,你编了许多小故事。为了你去梁国做质子的事,她在先帝面前自伤双目……”
“我梦到的是真的么?”她期盼地望着少冉:“醒来前,我梦见她中毒了,昏迷不醒。她后来如何了?有没有找到解药?”
宫里并没有一位叫做言未已的太妃,活着的庶人里也没有她的名字,她明白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少冉,若梦是真的,姑母一定早已过世。
她看见少冉眸中露出惊愕的神色,继而惊愕散去,化为悲伤。
“是真的。”他轻声说。
少冉偶尔会提起自己曾在梁国为质之事,但从不细说。阿缘知道做质子是怎样的一件事,六哥告诉过她,夏国来的质子日子如何难过。
他更不提自己小时候的事,也从未谈及他的母亲。
“父皇对几个有嫌疑的妃子施了酷刑,她们捱不住,承认了是她们下的毒,交出了解药。母后喝了解药康复了,却不愿意再留在宫里。父皇为了她,恳求你父亲以另一位皇子代我为质,换得我回来。他便是我二弟,可惜二弟体弱,在去梁国的路上就没了,后来你父亲也没有再提出要质子。”
少冉怕她累,便脱了鞋子上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继续说道:“但母后先前得过一场大病,忘记了一切,已不记得我了,不肯为我留下来。父皇自从败给梁国,多年来渐渐对朝政已没了心思,便索性将皇位让给我,自己做了太上皇,携母后去了宫外逸园长住。”
“若是你父皇肯早些将你嫁给我,你就能见到她了,可惜……”少冉一声叹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即便提到母亲不认得自己,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阿缘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竭尽自己所能紧紧拥抱着他。
少冉回抱着她,良久才低低地问:“前几回你昏睡不醒,也是在做梦么?”
“嗯。梦到了姑母……她一直很伤心。”阿缘回想起那一段时日,现在看来也像梦一样。
“只是在做梦?”
“嗯……就是一直做梦,只不过……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一样,总想继续看下去,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我不是父皇。”少冉缓缓道:“也不会像他一样。我是真心想对你好才娶你,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好么?太医说,你可能醒不过来了……”
他不会说很多动人的情话,然而只这寥寥几句却令阿缘觉得双眼发热,她抬起头,想看一看他的脸,却被他牢牢地按进怀里。
“说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样的梦都会早些醒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
阿缘的心一寸寸地,变得更加柔软。
“我答应你。”她柔声道:“无论什么样的梦都会早些醒来,再也不让你担心……啊!”
她突然惊叫,令少冉慌乱无比:“你怎么了,肚子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