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臣弈情(重生)(4)
锦年微顿,看了一眼杨飒,平静道:“好。”
室内一片静寂,只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片刻,杨飒倏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珠帘响动,陈嬷嬷追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担忧道:“姑娘。”这么长时间了,即便其他人叫夫人,嬷嬷还是只叫她“姑娘”。
新换的小菜端上来了,热腾腾的,婢女迟疑道:“夫人……”锦年接过,然后坐下来,伸手拿起筷子一个人吃起来。
“这饭菜不错,嬷嬷也来用一点。”
两人冷战了,毫无意外。
其实对于锦年来说,她从来没有冷战的资格。那一日杨飒拂袖而去,一个月都没有再来过,陈嬷嬷曾托人去打听。
王成过来劝,语气微妙:“夫人还是莫要与大人置气,要为将来打算,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锦年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的确是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人。”
王成叹了又叹,了解这位夫人的秉性,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杨飒成亲的事风风雨雨传了许久,最后却不是聂王郡主,而是一位因病久未出深闺,因而几乎无人知晓的冯家闺秀。对此,就连别院婢女也议论纷纷。
锦年却时常望着天空,她有些想念父兄了。
杨飒成亲那夜,永明帝的胞兄聂王悄悄入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谋反。杨飒尚未来得及脱下大红喜袍,便带人前去平叛。谁知聂王早有防备,为牵制杨飒,查了又查,派人将藏在别院的孟锦年掳走。
冰冷的刀搁在她的脖子里,带着森冷的寒意。
杨飒立在对面,身后是星星点点的火把,远处黑压压的枝杈摇晃着。
京师的夜越发阴霾。
她看见杨飒如霜雪一般的脸色,面沉如水,青筋几乎暴起的大掌紧紧握着着刀柄。聂王的手下叫嚣着让他退兵,杨飒不动。
刀往前递了一寸,锦年感觉颈间一痛,一道血痕便出现。
映着雪白的脖颈,越发触目惊心。
对面的杨飒蓦地上前一步,压抑着眉宇间的怒意,沉声道:“聂王为首,圣上有令,若从者束手就擒,戴罪立功,圣上或许能够网开一面。”
杨飒成为大都督已久,她鲜少见到他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视线落在大红喜袍上,越过他的肩头,黑压压一片是平叛的兵力。
他不会退,也不能退。
她想起多年前远远望见的那一幕,杨飒被簇拥在中间,居高临下。
他得到多少荣誉,势必就要承担多少责任。她想象了无数次,都想不出来,他们最后会走向什么样的境地。但无论如何,结局永远都不会是好的。那封欲盖弥彰的信,杨飒一直寻找的女子,还有今夜血红的喜袍。
或许,时间到了。
锦年望着他的眼,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张了张唇说了一句话。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不顾敌人破口大骂的声音。一切都仿佛变慢了,她看见杨飒由震惊愤怒变为惊痛的目光,以及他奔过来的身影,大红袍角翻飞,一切都静止了。
喊杀声起,短兵相接,火光冲天。
她倒下的时候,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杨飒抱住了她,她望着他的刀削斧刻的脸庞,动了动嘴唇。他两只手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别说话!你不会死!”又歇斯底里一般地喊,“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他拼命捂住她的脖颈,血液却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答应我……”锦年拽住他的衣襟,艰难道,“不要……不要告诉他们。”
当年孟庆东免去一死但被贬谪出京,孟锦麟发了疯的找她,但被强制押出京城。当初就未曾见到,如今也莫要知道了。
杨飒回头,额上有了薄薄的一层汗,眼眸里不知是痛还是怒:“这就是你唯一的心愿……”
她吃力地点头。
杨飒一把将她抱起来,匆匆往医馆大步奔走,火光里眼角似乎有水光一闪,只能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好……好。”
“还有……”杨飒低头,她张了张嘴唇,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杨飒抱着她的身体骤然一僵。
锦年终于没有力气,骤然一松,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纷纷扰扰的一切,终究与她,再无干系。
*
永昌府近几年少雨,坊间大旱,两年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永州知府心急如焚,这一日忽而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轰隆几声,伴随着红色的闪电,狂风暴雨呼啸而来。
贺康泰立在庭院里,只见天地间一片汪洋。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而下人们兴奋地无以言表,直直地冲进了大雨里大叫着,欢声笑语瞬间席卷了家家户户。
在这少见的气氛里,贺家一处床榻上,躺了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