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21)
看模样并未醉到睡着,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挑,指尖频频轻叩酒坛。
大约是察觉近旁多了人,她倏地睁开双眼,目射寒江。
李恪昭有些诧异于她这警醒凌厉的异样气势:“酒后气势真惊人,失敬。”
“哦,是你啊,”岁行云徐徐敛起周身凛冽,扭头看看天上月,“我没醉。”
“看得出来。”李恪昭随手将琉璃灯挂起,倚着长椅另一头的廊柱坐下,遥遥睨她。
“傍晚在书房那件事,虽抱歉,但我应当也无太大过错。”
“是,你没错的。我烦闷伤怀,只因自己心中有事,与旁人无尤。”
岁行云点头,紧接着却又笑道:“但你若过意不去,坚持要再度向我致以崇高歉意,那我坦然受之。”
“既我没错,为何要再度向你致以崇高歉意?你不觉你的话道理不通?”李恪昭眉梢轻扬。
岁行云抬手挠挠右颊,以一种看傻子似地眼神看他:“醉酒之人,哪有道理可讲?”
李恪昭瞪她,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这会儿你又醉了?
“这样吧,若是你替我,嗝,”岁行云打了个小小酒嗝,笑指银月,“替我将那月亮拿来,那就还是好兄弟。”
“你个姑娘家,跟谁称兄道弟?”
“那就姐弟?名头不重要,小事。”岁行云爽朗地摆摆手。
李恪昭再度瞠目:“我比你年长三岁,你与谁姐弟?”
“不不不,”岁行云竖起食指在面前摇了摇,笑得神秘而狡黠,“其实我十八了。反倒比你年长三月。”
“你到今年秋才满十六,如何年长的三月?”李恪昭好气又好笑,总算领悟“她醉了”这个事实。
虽说岁氏在合婚帖上将她的八字做了手脚,但他曾命人查过她底细,岂会不知她年岁。
不过话又说回来,醉酒后如她这般口齿清晰、能与人对话无碍的,倒很少见。
李恪昭甚觉有趣,难得起了玩心,站起身对她招招手:“随我来。不是要那月亮?我拿给你。”
岁行云眼前一亮,果然跟着站起,抱着酒坛子向他走来。
她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踏实了才迈另一腿,瞧着动作比平日稍迟滞些,但醉态并不明显。
两人步下廊前石阶,站在没了房檐遮蔽的夜空下。李恪昭伸手掀去她怀中酒坛口的红裹泥封:“给。”
“噫,月亮。”
岁行云满意地盯着看了半晌后,捧起坛子又饮一口,咂咂嘴看向他,疑惑道:“你怎还不回家?”
这什么酒品?将人用完就丢?李恪昭好气又好笑:“我正在自家府中。”
岁行云眯起眼觑他:“不就喝了你家一坛酒?你总在这儿盯着,是等我结账?”
李恪昭实在不懂自己今夜究竟怎么一回事,竟有闲心陪个醉鬼玩这半晌。
“赶紧回房歇下。酒坛子给我。”
岁行云将酒坛子抱紧,退了半步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给。”
“不是认我做主君?不从主君之命,要你何用?”李恪昭试图以威严气势压制一个醉鬼。
“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醉鬼缓缓转头,指了指两人先前所在的回廊,又回脸来与他四目相对,再指指此刻两人头顶无半片屋瓦遮蔽的浩渺苍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第10章
岁行云上辈子常在终年积雪的苦寒山巅巡防,豪饮烈酒暖身必不可少,数年下来自练就惊人酒量,不知醉为何事。
可惜如今这副体魄是在深闺娇养长大的,这如何比得?她近乎独饮整坛,不醉才是稀奇。
庆幸的是,上辈子于军中曾受过诸多淬炼意志的严苛训练,即便醉酒后神智松散,也本能地清楚何话不该说,何事不可做。
除絮叨些让李恪昭无言以对、额穴发疼的道理拒不交出酒坛,固执坚称要留在中庭“晒月亮”外,岁行云总体算是表现出了良好酒品。
翌日酒醒,尴尬与耻感在所难免。
她神情木然靠坐床头,脑中浮现诸多无法连贯的零碎画面,其中最为清晰的,便是耐心告罄的李恪昭拎着她后衣领,提溜猫崽似地将她揪回来交给容茵。
那蠢气四溢的一幕,无疑是岁小将军累计为人两世以来的最大耻辱。
待到容茵捧着衣衫进来时,正瞧见岁行云那满脸的生无可恋。
“外头飘雨呢 ,昨夜备下的衣衫怕是不经寒,您今日改穿这身烟霞锦,可好?”
“你怎么说怎么是吧。”岁行云于衣饰妆扮之事素来不太上心,此刻更是兴致缺缺。
见她揉着额穴,容茵急忙替她倒了温热蜜水奉上:“姑娘可是头疼?还是旁的哪里难受?”
“心里。”岁行云幽幽一叹,捧杯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