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131)
胤禟轻轻一拍她的脑袋,“你们吃罢。”
展念看见她腰间的小福袋,“你额娘带你上街了?”
“是呀,琇莹也跟我们同去的,我们还去九香居尝了新菜式,叫……金玉满堂,听说下午还要来一个什么琴师,弹琴用屏风挡着,一听就很厉害,都怪如云闹着要回来,哼……”
展念有一刹的恍惚,“琴师?屏风?”
胤禟淡淡问她:“你想去?”
展念点头。
胤禟一笑,“那便去罢。”
展念向他俯身一礼,又顺手捏了捏如英的小脸,转身而出时,连步履都不自觉轻快起来,扬声道:“也晴,咱们出门一趟。”
“福晋想去哪里?”
“九香居!”
“姨娘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如英有些好奇,扭头去看自己的阿玛,而阿玛只是静静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神情如骤然断裂的琴弦,所有光亮尽皆沉入永夜。
九香居琴声悠扬。
然而在展念听来,音色实在拙劣,心里早已失望了大半,却还是不死心地绕到屏风后,果然是一个普通琴师,学着莫寻的方式,沽名钓誉罢了。
展念慢慢往回走,“姑苏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也晴摇头,“没有。”
“九……展念?”
展念闻声止步,却见胤祀正独坐饮茶,不由也是意外,“八爷?”
胤祀微微一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时隔多年,可还愿与我一叙?”
展念向也晴示意,也晴自觉退到几步之外,展念便在他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你怎会在此?”
“阿宁想尝尝九香居的新菜式。”
昔年风雅出尘的八皇子胤祀,竟也有朝一日,于除夕之夜上街打包美食。展念忍俊不禁,“不愧是‘素受制于妻’啊。”
“那日宫宴,我还未曾谢过你‘无心之语’。”
“我不过顺水推舟,若非阿玛早有此意,三言两语岂能说动。”
胤祀从容品茶,“九年过去,你倒真的将自己,活成董鄂的模样。”
“我与董鄂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说来话长。”胤祀略略思忖,“初见之时,我便疑心你来历,遣人去查,竟说你是董鄂家的千金,可我观你言行举止,没有半点世家之气,我幼时与她相识,你与她容貌虽似,性情却判若两人。”
“所以你接近我,亦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不错。”胤祀颔首,“我不知你是谁,但我知,你不是她。”
“我听说,九年前他私自出京,是你劝回的。”展念默了片刻,终于道:“我与他,任情任性了这些年,多承你照顾。”
“你若真心要谢,莫再与他置气,他不肯回府,便来寻我,也是苦恼。”胤祀的笑透出些许狡黠,“九弟始终像个孩子,想挽留,却不知怎样挽留,你不说,他便不信你的情意。”
“你又怎知我的情意?”
“若非有情,那日夜宴,你又何必拼命?”胤祀的眉眼仍是洞悉世故的清明,“你耿耿于怀,无非是九年前,他想取下你的孩子。”
展念诧异地挑眉,“这件事,你也知道?”
“说来也有趣,自我与九弟相识以来,倒是头次见他那般崩溃的形容。”
时过经年,提起此事,展念心里仍是有不小的芥蒂,“无非是守孝期间破了戒,取掉一个孩子罢了,有何崩溃?”
“你可知那药伤身?”
“我知道。”展念随吴以忧出诊多年,早已见识到古代堕胎的可怕与惨烈,所谓的“药”,不过是极伤身的毒物,再健壮的农妇,一剂下去,后半生都免不了无穷病痛,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无人会选择此路。
“你中毒不久,身子尚且不好,稍有差池,便是一尸两命。如果将你藏起,养于外室,或可保一时平安,但若被阿玛知晓,你必死无疑。”胤祀淡淡望向她,“换你是他,如何选?”
“……”展念垂眸,“我选不出。”
“他召完颜苏勒入府密谈,我亦托人向宫中专擅此科的太医询问,拟了不下百张药方,终归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他不敢让你涉险,却也不能再拖,只怕,心里早已绝望了罢。”
手中的茶水已是冰凉,展念攥紧杯沿,“可他,不曾对我泄露分毫。”
“展念,”胤祀神情是少有的认真,“我知道那是你的孩子,可那也是他的孩子,不是么?”
“……”
“放弃自己的骨肉,是多残忍的一件事,你心里有苦,他心里又何尝不痛。”
“你别说了……”
胤祀仿佛在讲一个荒唐笑话,“他所做一切,只为护他的妻,可他的妻,这样恨他。”
“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