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25)
“若无孙家妙手回春,何来逢凶化吉。”
“实不敢当。当年九爷咳血一月方止,家父医术微薄,不得良方,为此自责至今,难以释怀。如今伤势较之当年虽轻,却再次伤及脏腑气血,恐难彻愈。臣自愧无才,唯望九爷日后心绪和缓,清淡饮食,静养为要,否则,否则……”
“挽之但说无妨。”
“轻则胸肋疼痛,干呕咳血,重则昏厥,危及性命。”
“心绪和缓?一时容易,一世却难。”
孙挽之轻笑,“皆言医家圣手,实则医家不过药石匠人,家父赐臣名挽之,非为挽命,乃为挽心。然则挽心之法,人各殊异,岂是医家力所能及?”
“挽之话中有话。”
“九爷重伤在身,却命臣先为展姑娘诊治。上回命臣彻查那支羽箭,亦是为展姑娘。臣斗胆,展姑娘可是九爷良药?”
屏风外有一时的寂静,半晌才听得回答,“虽为良药,却无药引。”如同担心屏风内的人听见,胤禟朝里望了一眼,榻上女子蜷缩着身,闭眸休憩,只有一双眉蹙着,想是梦见了伤心事。
正午过后便是晚膳,传菜的小厮依旧嗓门高亢地报着菜名,展念被那一串五花八门的菜名弄醒,饥肠辘辘坐起身,待下人皆退后方转出屏风,笑盈盈望着胤禟道:“这么丰盛的饭菜,你看着却不太高兴?”
胤禟注视她一瞬,又低头注视桌上多出的一副碗筷,“高兴。”
展念对着碗筷却有些踌躇,胤禟看出她顾虑,“让知秋来服侍?”
展念连忙摇头,“别,我可不要别人给我喂饭。我从前演戏的时候,演过左撇子,没用替身,而是自己练的,一直练到左手与右手一样。”
“你家乡倒奇特,演戏分左手右手,还有替身。”
展念皱眉,“我是担心,我虽能用左手吃饭,却没有手扶碗,显得很不优雅。”
胤禟忍住笑,“无妨,你本也不优雅。”
展念哼了一声,夹向桌上的香辣烤羊排,因是皇家膳食,羊骨已被剔去,肉排切成精致的条状,摆盘时辅以绿叶菜,显得美味又养眼。展念夹了一块,忍不住又夹一块,再夹一块,见胤禟无奈看着自己,诧异道:“看什么?吃啊。”
“食不过三。”
展念被他逗笑,“老古董,守着奇怪的规矩作茧自缚。”
胤禟夹了块羊排,“成日里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展念做了个疑惑的表情,“这还用人教?我倒奇怪,‘食不过三’的规矩是谁教你的?”
“祖宗教的。”胤禟没好气道。
展念一愣,直接笑出声,胤禟不明所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代有个人叫李渔,写了一本养生的书叫《闲情偶寄》。年老的时候,这位多病的文学家总结出可以治病的“人生七药”,其中有一条叫“一心钟爱之人,可以当药。”
心爱之人,可以当药,所以孙挽之可不是在胡说哦:)
第10章 灯火阑珊处
“你听你刚才说话那个语气!那个神情!”展念边笑边道:“整日里文绉绉的,装得倒是一本正经,却也被我带跑了吧。”
胤禟淡淡一笑,“天家皇族,不可示人以喜恶,食不过三便是如此。倘被有心人看去,则专拣此菜做手脚,岂不危险?”
展念咀嚼的动作顿住,若有所思道:“不仅是饭菜,更怕是喜欢一个人,却表现得太明显。唐玄宗要是知道‘食不过三’的道理,杨贵妃又怎会被赐死呢。”
“说起这段风月,七月末,国子监监生洪昇写成一部《长生殿》,问世即轰动坊间,人争传唱,写的便是李杨二人之情。”
“《长生殿》?”《长生殿》与《牡丹亭》、《西厢记》、《桃花扇》并列古典戏剧四大名著,是以展念看过几遍,“我不是很喜欢,为什么最后是二人成仙重逢呢?哪有那样圆满的好事,偏偏他们的爱情就能感天动地?”
胤禟侧目,“七月末你在塞在,如何得知剧中情节?”
“因为我是后世来的呀。”展念笑眯眯,“我还知道,下一部轰动坊间的剧,叫做《桃花扇》。”
胤禟一笑,也不追问,“洪昇此人,为人疏狂,难与世同,科举数年仍是一介白衣,虽因《长生殿》得名,只怕难以长久。”
展念闻之好奇,“难以长久?你怎么知道?”
“此剧,明写李杨风月,暗悼前朝国亡。朝中臣公无非满汉,南北两党相持已久,他为南党,又性情倨傲,仕途早晚断送。”
帐外传来小厮低语,半晌,佟保脸色阴沉地进来,“主子,八爷遣人来,请展姑娘前去。”说罢抬首等主子示下,却见自家主子不动声色,只默然看着身旁姑娘。展念更是不动声色,一双眼只在满桌的佳肴游移,游移半晌,停箸起身,对着帐外等候的小厮柔柔一笑,“公公转告八爷,小女子伤重,只能静养,不宜出门,请他过几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