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乘澜归(15)
久澜忽然想起叶笙寒曾提过此事,便也起了好奇心,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岳梓乘道:“我回答,弟子平生所愿,便是能自由自在地畅游于天地之间,行侠仗义,而非做一派掌门。何况师兄为人宽和豁达,武功资历又远在我之上,更有掌门人之风,无论哪一方面,都比弟子更为适合。而要振兴门派,弟子多做侠义之事,也可树我派雄风,又何必要做掌门?弟子志不在此,还请师父成全。”
久澜问道:“然后云岩道长就同意了吗?”
岳梓乘点了点头,道:“嗯,师父此后确实没再提起此事了。”他望向了远方的星空,悠然祈盼道:“周师兄日后若能成为掌门,他有才能,又能服众,必然能完成师父所托。而我,能踏踏实实地做好我自己就够了。”
但之后的结果就非他们二人当年所能预料的了。蓝玖只知道,岳梓乘后来还是成了掌门,她也早早地接过了宗主的担子。而他如今卸了任,怕还是向往着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吧。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身在何处?
这一段记忆的复苏令她渐渐意识到,她与岳梓乘之间,似乎不仅仅是相识那么简单。
她似乎喜欢过他。
但他们后来又发生过什么,她一时还想不起来。
这或许就与她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有关吧。
但无论发生过什么,如今都已然成了往事,他们之间也早已断了联系。
老岳已雇好了车马,一路送他们到了渡口,之后便改行水路。途中蓝玖悄悄问过他:“都到了现在了,你还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老岳嘿嘿一笑,然后在她摊开的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字。
是个“楸”字。
“岳楸?”
他笑道:“是。岳楸,我的名字。”
蓝玖撇撇嘴,昂起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名字嘛,竟值得瞒我这么久!”
身边的人儿又嘻嘻一笑,道:“人呀,总是要保持一点神秘感的嘛!”又忽然放低了声音问道:“难道玖玖你就没有一点瞒着我的地方吗?”
蓝玖忙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同时又在心里暗自庆幸着:“幸好老岳主动提出的走水路,如此一来行踪便不易被打探了,当真是天助我也。”
她自小在万重崖上长大,之后又随同师父在琅琊山隐居过一段时间,甚少有乘船的经历。船外水声滔滔固然动听,但时间一久还是难以适应。
蓝玖为少受晕船之苦,在上船之前就开始捣腾药物,是为有备无患。但老岳似乎并不需要,他一登上船就抱了琴悠闲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弹奏起来,这不由令蓝玖羡慕不已。想来他早年云游多时,定没少行船吧。
说起来她也有些时日没听见他弹琴了,也不知他生疏了没有?
听他几个抹挑,琴下便生出幽谷清泉之声,奏的似是《醉渔唱晚》的调子,倒也与当下情境相合。若她还能看见,怕是要和着琴音一醉融入这山水画里去了。
于是心底就不由浮现出少时读过的张仲宗的词:“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忘昏晓。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倘若这便是最终的结局,倘若他们从此就能泛舟江上直至终老,那也很好。
可是自古世人真有几个能远离得了俗世烦恼?能如范蠡般功成身退,携西施泛舟西湖归隐的,那也成了千古佳话了。
她承认自己是在逃避什么,也隐隐知晓将来总会有不得不面对的一日,但她如今只想借醉忘忧,能躲一日是一日了。
曲毕,岳楸笑问她:“这曲如何?”
方才还在呆呆出神的蓝玖被他一戳额头醒过神来,浅浅一笑道:“好听,但是曲中似乎错了一个音。”
岳楸不由啧啧纳罕道:“这你都能听得出来?”
蓝玖笑道:“乐曲最是讲求和谐,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和谐。所以定是你错了。”
岳楸哈哈一笑,又凝望着蓝玖的脸庞瞧了许久,道:“看来我们玖玖也不是不通音律嘛!”
蓝玖挺起胸膛颇为骄傲地道:“我又几时说过我不通音律了?”
“那你身上又有多少我不知晓的秘密呢?”他忽而问道,似是好奇,可又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蓝玖明显地感觉到,岳楸近来似对她的过去愈发积极地探寻起来了。但她并不反感,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她亦如是。
他们两个都是身上藏了许多故事的人,从前可以互不在意,但如今却不同了。蓝玖有时也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去揭开他的谜底,但两人于此事上却又颇有默契,每到此时就会开始切磋彼此打太极的功力如何,所以一时半会儿竟也都揭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