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乘澜归(78)
直到最后一句时,久澜才从这惊诧中了然过来。过往回忆如翻书般一页一页地在脑海里翻过,并最终停留在了六年前的某一页上。那上面绘着的是一个在雪中执着红梅的女孩,笑颜清甜如春蕊,眼眸灿烂如星河。她的名字唤作“阿澄”。
阿澄,薛仪澄。
终又是再见了故人,容颜已改,但心意犹存。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交织在了久澜的脸上。
那里面有秦莺的欣慰,武翩翩的赞赏,顾久澈的自豪,仪淳仪澄的钦佩,众多人的震惊和部分人的感激,以及岳梓乘发自内心的欢喜和畅快。
“曾经有多少人对‘魔教妖女’深恶痛疾,喊打喊杀,可最后不还都是被‘妖女’所救?人心啊,本就复杂难料,恩多怨多,哪能自辨分明。要论一个人,又岂能用是非正邪简单评断?”武翩翩似被此情触动,若有所感,不禁慨叹道。
但如此众多的目光反倒让久澜倍感不自在,她尽可能地规避着,埋头去专注做自己的事,而只对众人淡然地说了句:“久澜不过是行了该做的事,仅此而已。如此名号,实在过誉。”
于是便有人问道:“既然当年是夏小宗主,那为何又要对众人隐瞒身份呢?”
久澜叹了一声,抬头看向那位道:“试问前辈,那年发生了何事?”
那一年——毒蛊肆虐,掌天教与武林各派的矛盾激化爆发,而后万重崖之役,双方死伤甚众,仇深难解。同时朝野之争,也在这年悄然酝酿。
“那时万重崖之役勉强平息,各方的境地都极不安稳,我若向大家表明了身份,大家会相信我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害人的?”
这一问倒问得众人一时语塞,不少人都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为了不耽误救治,也为了避免有人觉得我别有用心,来找我麻烦,我便只能选择隐瞒,而且……”
她看向了秦莺——而且那时,教中的长辈们也无法认同她的举动。既然不能保证身后有坚强的后盾,她便自然不敢,不敢去自信而从容地对人说出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字。
她垂下眼眸,沉吟了片刻,复道:“况且朝堂的人马也在盯着我,若非叶阁主极力替我遮掩隐瞒,恐怕我早已命丧暗卫的血刃下。因此我唯有尽量地低调,才能避免张扬,以免招惹事端,引火上身。”
“所以医仙姐姐一直乔装改扮,原来是为了躲避朝堂的追杀?难怪不同人眼里的医仙姐姐,总是不大一样的。医仙姐姐当年,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那毒乱平息以后呢,医仙姐姐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何渭一脸崇敬地看着她,叽叽喳喳地追问道。
久澜对他无奈地笑笑,温声道:“平息以后,自然就更不必说了,否则不是让人觉得我在邀功吗?”
“可这不是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也不能说呢?”何渭还不能想明白其中的复杂,难解得挠起了头皮。
然而此时,周遭平静下来的人群复又三三两两的逐渐喧闹起来。众多人是缘于“叶笙寒”这个名字,惹得心里躁动难安,并就着朝野之争的旧事,议论不休。
也有人直接问道:“夏姑娘所说‘叶阁主’,是为何意,他不是旧朝堂的走狗吗?”
也有多人纷纷附和:“是啊,一个朝堂的奸细,武林的叛徒,昔日都对江南武林盟做过些什么!凭他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举动?”
还有几人低声猜测着:“自火烧会峰阁起,那个姓叶的失踪,距今都有两年了吧?你们说他死没死啊?依我看,应该是死了吧?”
这就是众人认知里的叶笙寒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朝堂爪牙,无情无义的恶徒败类。仿佛他的存在即是罪孽,哪怕他已消失了多年,也无法令人对他释怀。只要再有关乎他的事情,再有人提及,无论何种境况,他都一定会被众人拖将出来,狠狠鞭尸一番。
又或者说,时至今日,他已然成为一个泄愤的符号,其本人究竟如何,反倒无关紧要了。
如此言论不由听得武翩翩烦躁不已,就恍若胸腔里堵了一口气,火烧火燎的。她背对着众人走到自己的弟子中间,向仪淳、仪澄二人吩咐道:“还记得诡门关你们进来时走过的路径吗?沿着路出去,掌门师兄他们就在外面,若见到了,就请他们进来援助。等这里的人毒都解了,我们便立刻离开这里。”
两个姑娘都点了点头。而在这时,忽听闻背后有人高声叫嚷道:“所谓何意,夏姑娘倒给个解释呀!”
一时在场的人里有多少都暗自悬起了一颗心,期待或惶恐于她的回答。
久澜却从容一笑,平淡地说道:“何需解释?我都已经把话说分明了。当初救过我的人就是叶笙寒,暗中帮我躲避朝堂追杀的人也是他。如若没有他的襄助,平息毒乱,我恐怕也做不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