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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10)

作者: 恶来 阅读记录

夏彦生自上而下打量一番,又叹:“今日好歹是盛会,皇上都来了,你就不怕被监丞抓去批你的仪容?”

陆见欢一抖肩膀,罩衣甩到肩膀,又慢慢地滑到手臂处,懒懒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管我那么多。还是掂量好你自个,看看今日能否打败邓玄。”

夏彦生伸手在鼻子前扇风,似要赶走陆见欢那股酒气,慢慢地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关心我起来了?”

“咦,你不想我关心你,那你想要谁来关心你?”陆见欢故意四下张望,“你的小徒弟呢,怎么没来给师父助阵?”

夏彦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早退,不提也罢。”

第一局过后,夏彦生上阵对敌,果然过五关斩六将。因为赢得太快,常常要等待下一轮的对手。旁人都投以钦佩眼光,连主台上的皇帝也为之侧目。

皇帝问身边邓玄:“那个屡屡得胜的监生叫什么名字?”

邓玄躬身答道:“回陛下的话,那是夏彦生,夏永和的长子。”

皇帝点头道:“父皇在世时,常常赞誉夏永和棋艺卓绝。”

“的确如此。”

皇帝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谁能夺冠,便和邓爱卿手谈一局。若是邓爱卿赢了,朕赐千金;若是后生赢了邓爱卿,朕破格拔擢他入翰林院。”

此令一下,众人都议论纷纷。那些个正在比赛的棋手个个心神动荡,这是千载难逢的升官机会,进国子监本为功名,现在有条捷径摆在眼前,便觉手里捏的不是棋子而是仕途,个个出手都谨慎小心起来。

夏彦生此刻已经结束战局进入决赛,正在等边上的一盘棋结束,听见传令官所言,也不禁为之心动。又看邓玄坐在皇帝身侧,不禁微微皱眉。陆见欢不知哪里抓来一把山核桃,兜在衣服中间边剥边把核肉塞进嘴,悄声道:“彦生你今年双十?”

夏彦生收了神,回望他一眼,鄙视他明知故问。

“二十岁入翰林院,啧啧,只怕比霍容还早,又是个记录。”

夏彦生伸手从他手心里抓了一粒核桃来剥:“你怎知我一定赢邓玄。”

陆见欢慢悠悠道:“随便猜猜,反正不赔钱。”

夏彦生正要说话,猛然间人丛中冒出监丞窦冒的大长脸,顿觉不妙。

窦冒此人作为国子监执掌训政戒律的监丞,除了脸没有别的长处,主要任务就是四处巡逻,一看到有随地吐痰的,抓耳挠腮的,冠服不整的学生不文明行为,就拉出去惩罚训诫。学生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行,背地里还给他起了“豆毛”的绰号。

像陆见欢这号人,便是豆毛的长期重点关注对象。

豆毛大人面有豆色:“陆见欢,你这是什么仪容?今日天子驾临,你还这幅不求上进的态度,简直亵渎圣驾。跟我走!”

豆毛押着陆见欢走出去,还不忘瞪夏彦生一眼,那意思是警告夏彦生不要跟这样臭名昭著的坏学生混在一起。夏彦生赶紧把核桃掖进兜里,一脸严肃朝豆毛点头。

豆毛道:“屡教不改,这次定要重罚你,去思过房蹲着!”

陆见欢一乐,思过房太简单了啊!虽说国子监有“一入思过房,百味没得尝;吃饭没有米,下菜没有汤。早起扫大厅,日落扫茅房。苦力何时休,豆毛脸不长”之说,但对他来说,还是有伎俩逃脱惩罚的。

虽然心里乐呵,脸上还得装一装。他叫苦不迭:“饶了学生这一回!”

豆毛看到自己的思过房招数这么吓人,得意洋洋:“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罢把陆见欢一路拖到思过房,推进去锁上门,不忘嘱咐:“好好反思!”

豆毛一走,门外便转出一个人影,低声唤道:“少爷。”

陆见欢自然知道是谁:“怎么回来了?”

“属下刚刚去霍容房中翻查,发现他近日和国子监内另一人书信往来频繁,属下怀疑此人就是他的内应。”

“谁?”

那人看看四下无人,凑近门板:“孟西河。”

居然也是天甲班的人。

这国子监的天甲班,还真是五毒俱全。陆见欢不由得眯缝起眼。

“少爷,既然这两人都已经暴露,我们是不是该动手,把他和霍容一起做了?”

君之美玉,我之敝屣

“不急,再等等。”

那人不解,待要再问,却听远里有脚步声来,急忙退匿:“少爷,属下先走一步。”

此刻棋院之中已鏖战数局,夏彦生最终赢了邓玄,却不肯要赏赐:“回禀陛下,草民资历尚浅,斗胆恳请皇上让草民在国子监内修习完学业。”

所幸皇帝并不在意,只道:“年轻人有这等志气甚好,朕就准你在国子监再读两年。毕业之后,去翰林院报道。”

赵丹凤站在人堆里看,正到欢喜处,忽地背后有人道:“这夏彦生的心思还真不好猜,人人打破头想要的机会,他一句话就给回了。”

赵丹凤大吃一惊:“你怎么出来的?”又四下张望监丞大人在不在:“你怎么敢出来?”

陆见欢神秘一笑,比划了个掏锁芯的动作。

赵丹凤直叹陆见欢狗胆包天,“监丞大人才叫你好好反省……”

“豆毛懂个屁,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哪来的灵感反省。我需要出去逛逛,借景抒情才能深刻反思。”

“……”

等棋院人散,夏彦生找到陆见欢,拍拍他肩:“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

陆见欢卖乖道:“唉,感动就哭出来,我的肩膀虽然常年为女人服务,偶尔借给男人一下也没什么的。”

夏彦生嗤之以鼻:“你想看我哭?什么是哭,你哭一个我瞧先。”

陆见欢坏笑:“我看你不是想看我哭,是想看某人笑。”说罢装模作样四下打量:“姓单的哪里去了?嗳,有人要道谢的时候他偏不在。”

夏彦生脸色一变:“姓陆的,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妈了?”

……

当晚赵丹凤搬回寝舍,睡得踏踏实实,还做了个好梦。

赵丹凤身着国子监博士公服,手拿一把戒尺,站在讲桌前,声色俱厉喝道:“上课!”

众生跪拜:“参见公主。”

赵丹凤目光一沉,眼睛扫过广业堂内众生,神情肃穆地翻开点名册,秀眉微蹙:“姓陆的今天又旷课?”

班长邵泉魂不附体:“公主,已经派彦生去叫了。”

“岂有此理!”赵丹凤拍案而起,讲桌上笔墨纸砚震颤斜飞,“竟敢旷课,拉去杖责一百!”

“公主万万不可!”陈亮起身谏道,“老陆昨夜宿醉,身子正虚,只怕捱不过……”

赵丹凤勃然大怒,“竟然还无视监规肆意酗酒?哼,此人素来放荡无耻,昨夜定是眠花宿柳去了,上课还迟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公主?照我看,一百轻了,要打到下半生不能自理!”

众生个个汗流浃背,旁听的邓祭酒也劝:“公主,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点……公主您素来宽宏雅达,就饶了他这一回,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丹凤略一沉吟,点头道:“就看在邓大人的面子上,罚他进宫做本公主的面首候补。”

“啊?!!!”众生惊诧。

“怎么,此人素来好吃懒做,本公主给他一个出卖灵魂自力更生的机会,将他引入正道,错了嘛?”

“公主英明!公主千岁!”众人交口称颂,齐齐跪倒,悄声低语:“这还不如把他给废了……”

赵丹凤宽大处理完不良学生,本着对每个人负责的精神,继续翻看学籍档案,忽然目光停滞,脸色冷下来。

众人个个心胆交战,不知轮到谁遭殃。

“霍容。”

听到不是叫自己,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微臣在。”霍容从教室最后一排起身作揖。

“你可知罪?”

霍容微诧:“微臣不知。微臣何罪之有?”

“哼,”赵丹凤挑眉冷笑,“你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金镶玉,如花美眷在眼前竟然不知珍惜,却要学什么假道贤装清高神圣。你拒本公主,其罪一;你拒本公主,其罪二;你拒本公主,其罪三!”

“咦,公主,这三个好像都是一样一样的呀?”吴宗文挠头。赵丹凤眼光犀利闪过,吴宗文忙吐吐舌头不再吱声。

霍容点头道:“微臣果然罪大恶极,但凭公主发落。”

赵丹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摇头晃脑喜滋滋道:“既然你有悔改之意,那本公主就不对你上十大酷刑了,就罚你做本公主的驸马,统领国子监本公主所有的面首候补!”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原来公主打的是整个国子监清纯男儿的主意啊!

众生纷然抱头痛哭。

霍容面色显得尤为沉痛:“微臣谨遵公主懿旨。”说罢一扭头掩面而泣。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丹凤乐得合不拢嘴,在床上又踢又打,铺盖掀在地下。

“喂,喂,醒一醒啊!”

睁开眼,只见一张熟悉漂亮的男人脸。陆见欢拎着被子,愕然瞧着赵丹凤。

见过睡相难看的,还没见过睡相这么难看的,一个大姑娘家,居然能四仰八叉睡到奸笑边流哈喇子。

“咦,你怎么还没进宫,”赵丹凤睡眼惺忪,歪着脑袋瞧了陆见欢半天,伸手戳戳他脸,绯着粉颊道,“呀,皮肤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