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谣(167)
洪城内谣言四起,多数和襄王有关。弱女子跪地不起,无言的为自己发声。有读过一两年书的酸腐秀才,愤慨而起说要帮她,大有上书圣上的意味。
声势愈发浩大,于襄王名声有损。遥望门口跪坐一排的谋士,襄王已是无路可走。
杜仲被罚杖责三十,虽不伤及性命,但三十大板下去他脸色白如薄纸,豆大的汗浸湿整件衣裳。
“襄王还是顾忌你的。”李相月用帕子沾了水,将血痂一点点擦去。“板子打的是你伤人,至于……傅堂主的事,他仍是相信你。”
厅内公然伤人,李相月也没料到。但见他意志消沉,便能理解了。傅天佑于他毕竟不是小猫小狗,溘然长逝要他保持理智太难了。
“让子衿给我备点酒。”杜仲忍着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还得麻烦你照顾你,真有点像以前呢。”
“你别这样……难过的伤心的憋着太难受。”
“给我一壶酒吧。”
李相月不动,下手颇重地撕开被血污粘合的衣裳,引得他疼的抽搐,才软下心斥责:“伤成这样还喝酒,你想找死,别拖着我做寡妇!”
放在往常,杜仲听到这话能开心地从床上弹起。现在他却只是笑笑,手上的汗在床上擦擦后,握住她:“子衿会酿药酒,去找她罢。”
无法,她拿来酒水,看他一杯杯往肚中灌,不觉眉头紧皱。想劝,没法劝住。
“我很后悔,是我害了傅天佑。”杜仲喝下一杯,酒从腹中过,绞痛阵阵。“我是真的想杀了小公子,下了狠手。可你瞧,他压根没事,因为早在我点上他大穴前,就挪了穴位。”
“短短刹那间,他应付自如,将我所有的招式看了个清楚。那羊皮卷上的功夫有多厉害?傅天佑武功尚不如我,如何能从他手上逃脱?”杜仲眼角泛红,额头冒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喝了酒浑身发热。
“我专挑了傅疏竹刺激他,想让他帮我,为什么我不多想一分。以他的性子,傅疏竹有危险,他是豁出性命也要一搏的。”杜仲微微抬起下巴,眼泪随着下一杯酒而落。“为什么不多想想,硬生生让他去送死!”
李相月几乎未见杜仲哭过,他常年一副蔑视的疏离表情,偶尔调笑两句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被人误解被人设计也仅仅是落寞两分,而不能控制的哭,仿佛夏日里的雪出乎意料。
“我听过这样一句,走在大街上假若你遇见一人与你擦身而过,你会拉住他不让他离开么?”
杜仲摇头。
“然而他随后却犯下弥天大错,你会后悔当时没有拉住他么?”
摇头接着点头,或许他拉住就能改变一切。
“但我们当时没法预料到之后发生的事,谁也不会在大街上拉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李相月抱住他,头阖在他的肩膀,不敢用力怕压到他的伤口。“后悔是无用的,再多懊恼与自责也换不回已经发生的事。咱们要打起精神,后头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等着我们。”
杜仲痛饮一壶,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只是还是会难过罢了,就让我今天喝醉一回,太累了我也想休息休息。”
身上的担子太沉重,他好像放下来。背脊被压的直不起来,他早就不是从前的他。
似乎看出他眼神中的深意,李相月轻轻用唇碰了碰他的脸颊:“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大侠。”
第八十八章
88
傅天佑葬在洪城河畔,他的故乡已经不可寻。傅疏竹为了他选了个能看见河灯的位置,希望魂魄会顺着河流飘向天边,与母亲一聚。
三十大板对傅疏竹而言,显然无法了断。
“徇私包庇,辜负人心。我等跟随襄王,是崇敬您的高风亮节,如今这般岂不寒人心?”七月天小公子身上裹着狐毛围脖,说话时断断续续。一双眼仿佛洞穿一切,犀利又冷漠。“杜仲其心可诛,请襄王定夺!”
身后跟着跪下好几人,来自各门各派。恩怨这事在家国大事前尚能压住,一旦有片刻喘息,就似春日见风长的草,死灰复燃。
他们将对杜仲即倚月楼往日的仇恨,抹上正义的糖衣,一道堂堂正正地说了出来。跪下者有杜仲的仇人,也有嫉恨之人,恨他挡道没了自己前程。
总而言之,浩浩汤汤如落檐乌鸦,漆黑一片。
襄王为此事劳心劳神,面容憔悴。他眼看下方威逼的人,心里冒出无名邪火。他信杜仲人品,且在韩邝之事前,杜仲就与他说过小公子二三事。
甭管是先入为主,还是对老友的信任,他都不认为杜仲会愚蠢到这个时间点杀了傅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