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116)
我不理会萧婕妤的火上浇油,只悲哀的看着李世民,希望他会理解我,理解我只不过是出于单纯的母性。
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升腾起火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秋夜的空气是如此冰冷,可也仍是浇不灭他眼里窜起的熊熊怒火。我明白,如果说刚才每个字是从我的心中剜出,那么此刻在他,恐怕就是一锤一锤凿进他的心里了罢。
他面色惨白的缓步走近,将我自地上扶起,咬紧牙关,目光薄薄如一刃利锋般落在我脸上,似要将我彻底看穿:“为什么朕总是无法看透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朕把整颗心都给了你,却换不来你半点真情?”他眼里闪着的泪光,把我的心灼痛成一团。
良久,他忽然转颜而笑,温和着道:“好——好——好一个薄情寡性的女子。”旋即又脸色突变,额上青筋凸起,一伸手猛地扼住我的咽喉,一字一句低沉而又嘶哑的道:“贱人,你把朕戏弄得好苦。”
我心中泣血,热泪滚滚,我知道,我错了,清阳说得没错,我伤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我做为一个母亲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他的手越收越紧,我渐渐的不能呼吸。这样也好,这一刻,我渴望离开,也许这真的是最好的
106、一场清秋梦初醒(下)...
结局了。因为我,真的累了。
我万念俱灰,合上双眸不再看他,只觉自己的脖颈就要被他捏断。可他却突然松了手,森冷着说:“朕不会让你这样轻易的死掉,这样太便宜了你,朕要让你看清楚,戏弄朕会是怎样的下场。”
喉间骤然涌进的空气让我咳喘的抬不起头来,只紧紧的用手捂住胸口,直咳得出了眼泪。他却随手猛的用力将我掷于一旁,我本能的一声惊叫,被若大的力量甩倒案上,又直直滚落下去。紧跟着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浑身即刻被汗水浸透,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皇上要当心龙体”长孙静雯从惊愕中醒转,弱声劝着。
我紧咬双唇隐忍着,恍惚中看见菀棠匆匆进房,扫了我一眼,蓦然一惊,“扑通”跪到李世民面前,已是声泪俱下:“皇上息怒……良媛她……她流了好多血……”
“住口——你也逃不了干系。”那声音如此冷硬而无情的自他口中传出:“来人,立即给朕捉拿苏启成和沈家一门。”随之又冷冷的睨了一眼地上的菀棠:“将薛才人打入暴室。”
我紧紧的绻缩于地,喉咙里被一种巨大的悲哀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看见菀棠被带出门,却仍回过头心疼的看着我;看见阿黛滑在地上哭得狼狈;看见殷红的鲜血自净白的裙下溢出,我的心也一点点的被挖空,眼前的一切开始飘逝,逐渐模糊成爹娘和清阳的面庞。我抬手伸向李世民,想说什么,抖着唇,却发不出声音。
“李世民你答应我的……要保护好我的家人的……”我仅有的一点意识在心里不断的重复着,重复着,直到渐渐焕散。
……
深秋的黄昏阴郁,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雾霭一般的细雨。我在一片岑寂中醒来。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今夕是何昔。心里空空,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良媛醒了?”阿黛的声音轻柔,透着哀伤。
“良媛,起来把药喝了吧。”
“喝药?还喝它作什么?”我问得云淡风清,好像在说与自己。
阿黛泪如走珠滚落:“良媛的胎掉了……身子虚弱……”
“苏公子怎样?还有,我爹、我娘、清阳呢?”其实问与不问又如何,我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阿黛扶我坐起,抹了把眼泪,端过药碗,商量着道:“良媛就别问那么多了,先趁热把药喝了。”
我嘴角绽出微笑,却是笑得凄惶,泪水蜿蜒而落。接过药碗,手微斜,药汁便涓涓落下,瞬间染了身上的樱色锦衾和雪青色寝衣。
“良媛……”
“既然都没了,还喝它作什么?”我说罢将空碗直接掷于地上,顺势倚在衾枕上,闭着眼睛淡淡道:“她们都走了吧?你怎么还不走?跟着我,没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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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下场……奴家都认了。”
我冷冷一笑:“这又何苦?走吧,早晚都是走,我也好清静清静。”
良久,我睁开眼却是双目黯然无神。见阿黛仍是坐在榻边小声啜泣着,只觉一阵心焦,不禁面现愠怒,冷冷的质问道:“怎么还不走?我还没死,就开始哭丧了吗?”
阿黛立即忍住哭声,却仍是不肯离开。
“妹妹,现在身子未好,不可动气的。”
我顺着声音,向门处淡淡一瞥,随着珠帘的轻脆声响,吉儿和依莎姗姗而入。我也不作理会,收回目光空然的注视着榻角的花篮香囊。阿黛急忙起身福礼。
吉儿在阿黛坐过的绣墩上坐下,开口道:“我知道妹妹是抱了必死的心思的。”
我哼笑一声:“这不正合了娘娘的意么。”
“说来我和妹妹也有多年交情了,妹妹为人直爽和善。若不是因为皇上,我想我和你一定会成为金兰之交的。”她说着幽幽一叹:“也许妹妹不知,皇上对本宫来讲,有多重要?如果没有他,生命对本宫来说,还不如一粒草芥。这繁华人世,这芸芸众生对我而言也不过是苍凉背景罢了。”
“是吗?可如今皇上身边的女人却是越来越多呢,不知娘娘又当如何?”我口气里尽是嘲讽。
“皇上身边的女人再多,也只不过是这皇宫的摆设而已,除了你,怕是无人能走进他的心的。”吉儿说着扫了眼已是眼中有泪的依莎。
“可不是,可你偏不知珍惜。简直就是自作自受……”依莎说着用力的睁大眼向上看着,可泪珠还是滚了下来。
我的目光落向吉儿绝美的脸庞,瞬间已变得犀利:“二位娘娘已经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再也不会对你们构成什么威胁了,大可放心了吧。是不是也该回了?”
吉儿勾勾嘴角:“瞧你发髻乱得,脸上也没个血色,这仅一夜,就憔悴得让人不忍目睹了……我和贵嫔今日前来,是想救妹妹出宫去的。”
我闻言忍不住“扑”的一笑,紧接着咯儿咯儿的笑出声来,然后越来越大声,直至笑得身子轻颤。
许是见我笑得颠狂,阿黛再也抑制不住,大哭着跑出门去。吉儿和依莎也都泪水纷纷,
良久,我方止住笑声,喘息着对吉儿道:“出宫?去哪?家都没了,你让我去哪?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娘娘还是请回吧。”
“清梨,你不必绝望,你的家人皇上并没有抓到,羽林军去的时候,他们已闻信逃走了。”
我眼中灼然一闪,盯向吉儿的眼睛:“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所以你还要活着,你先逃出去,找个落脚处。待皇上气消了,本宫再想办法让他赦免你的家人就是。”
“你……为什么帮我?”我仍然怀疑。
吉儿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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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了口气:“因为,我对不住你。这么做,也只为求得一些心里平衡吧。我以往恨你也好,嫉妒你也罢,可我从来没想过要置你于死地。其实,作为女人,我知道,你此举实出无奈,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对皇上的一片心,并不比我轻。也许,有一天皇上他会明白的。”
我扯动嘴角,想明白又怎样?你对也好,我错也罢。李世民,我今生与你怕已是情断意绝了。
“不过,我也理解皇上。如此的蒙骗和羞辱,即便放在寻常男子头上,也是无法容忍的,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他没有将你立即处死或是打入暴室,已是顾念了旧情。想妹妹这身子,若是打去了暴室,怕是用不了一天半日,就会送了命的。”吉儿言罢,摇摇头,自怀中取出一枚出宫牌票,塞到我手里:“唉,算了。清梨,你寻机扮成太监的模样,凭着这牌票,便可出宫去了。”
我低下头看了看手中铜牌,淡然一笑:“算了,我走了,阿黛怕是又要难脱干系。如今知道家人没事,我也无挂了,只求娘娘别忘了今日的话,日后为我家人向皇上求情,给他们一条生路,清梨就感激不尽了。”
门口的阿黛闻言,已是急步进房,到榻边哭着道:“良媛尽管出宫去就是,不必为奴家担心,横竖奴家也不过是贱命一条,活着与死也无何分别。”
我看了看阿黛,心下一酸,又对吉儿道:“阿黛是个好丫头,做事细心又忠于主子。还有薛才人宫里的水儿,娘娘就都收下吧,将来为她们寻个好人家。还有,薛才人,如娘娘肯帮……总之娘娘日后也不必再觉得亏欠于我,倒是我今生欠了娘娘的情儿了。”
“不,奴家哪儿也不去,奴家死也跟着良媛。”
吉儿用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柔声说:“你只要听本宫的安排,本宫就都答应你。你先出宫去,阿黛可说你是偷溜出去的,并不知情,日后我再将她要了来就是,放心,我自会保她们周全。只有你安然无恙,我才会向皇上为你家人和薛才人求情的。难道你就不想与家人团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