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133)
我亲自为香香穿上吉服,匀面梳髻。最后将缀着无数珠宝的金冠轻轻戴到她头上,将红纱放下掩住她娇嫩的面容。在一片喜庆的苏奈依声中含着泪送她出帐。
看着她与长袍红帽的鲁门被众人簌扑着举行各种仪势。我弯起嘴角,在心里的为她祈祷祝福。
转身默然出帐,沐着媚丽春阳,踏着青青的软草独自散散的走着。将喧哗与笑声渐渐的抛在身后,心中说不出是酸是甜。为香香,我只能做到这些了,以后就看她的造化了。这东突厥终是要被李世民击败的,而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握的,成都、建成、秋婵、香香……也包括我自己。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停下脚步,凭直觉我知道是他。仰起头眯起眼迎着耀目的阳光,长长了吁了口气道:“可汗,我们去骑马可好?”
“去,备马。”
我转过头,又嘱咐了一句:“要两匹。”
他咧嘴一笑:“你行吗?”
我傲然的白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引得他一阵大笑。
待兵士牵来两匹白色骏马过来,我上前接过缰绳马鞭,一跃上马,兀自的扬起马鞭催马而去。
高远的天际下,我与他在一望无际辽阔的草原上,迎着和风策马驰骋。一群兵士远远的随着,颉利却始终在我左右,不远也不近。
风扬起我的袍角,我也不知奔腾了多久,才缓下马速,一座座白色的毡房已成了小小白点,宏伟的王庭矗在茫茫绿野中就像童话里的城堡。
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扯着嗓子唱了一段青藏高原,顿觉浑身舒畅。转过头向身边呆愣的颉利展颜一笑,便翻身下马,径自行到一条溪边,仰身躺在松软如毯的草地上,望着湛蓝天空上飘着的几朵空灵的云。耳畔是涓涓的流水声。这世界仍然很美的,可我好像一直都未发觉,忽的有个声音窜入耳边“本王到今天才知道,生活原来这么美好,天原来这么蓝,草原来这么绿……”无来由的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
颉利在我身边躺下,侧着身枕着胳膊看着我轻问:“怎么了?看到香香嫁人,着急了?”
我淡淡一笑,自言
117、愿将余恨化清风...
自语的说:“我,想我娘了。”
他静默片刻,轻轻握住我放在腹部的手,认真道:“琉璃,嫁给本汗,本汗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看着天上不停变幻、忽聚忽散的云,悠悠道:“不是说好了做妹妹的吗?”
他忽的起身贴近我,一双褐色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刚说了句:“琉璃……”,我便抢言道:“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一怔,旋即现出一丝苦笑,颓然的躺了回去,半晌方云淡风清的问了句:“琉璃是假名对吗?”
“是”我回得干脆。
“本汗能知道你的真实芳名吗?”
“知道又如何?总之,我不是个好女人,可汗知道这一点就好。”
他无奈一笑,再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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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湘江水逝楚云飞(上)...
日子就这样淡淡而平静的过着,我每天躺在草地上看着旭日在草原上缓缓升起,又看着红红的夕阳将草原映红。有时会哼支小曲儿,有时吹支笛子。我不知道颉利是怎样说服古丽和阿瓦罕的,总之,她们也不再寻我麻烦。颉利也仍然一如既往的对我百依百顺的宠溺。
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就像草原上二月的河,表面冰般静谧,下面却是暗流涌动。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香香已有了身孕,鲁门对她倒也好,而她对鲁门也极尽温柔和贤惠。这种简单而平淡的幸福生活,我没有得到,她却是得到了。我在心里为她高兴。
草原上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刚十月,气温却突然骤降,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夜之间,雪深数尺,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竟冻死羊马数以万计。牲畜是游牧民族的命脉,这场灾害对突厥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我坐在炉边一针一针缝制着,一件婴儿的对襟小汉服只剩下衣领处了。阿依用布巾擦拭着案几,随口道:“小姐也不歇歇,做完衫裤做鞋帽的,香香这孩子怀了才四个月还不到呢,你这春夏秋冬的衣服就差不多都备齐了。”
我笑笑:“我闲着也无事做。”抬眼见香香怏怏着进来,阴着小脸在我身边坐下。遂淡笑道:“谁惹我们将军夫人不悦了?”
她翘起嘴巴,伸手到旁边案上取过一条香瓜吃着,说:“昨夜将军在可汗帐内议了一夜的事,今儿一早回帐草草用了饭就又过去了。听他说大唐皇上命李靖、长孙无忌等将率军十五万前来攻打突厥了。唉,要打仗了。”
“呃”我手上一阵刺痛,身子不禁一颤,香香急忙扯过我的手:“琉璃姐……哎呀,流血了,都怪我吓到你了。”
阿依忙拿了绢帕来要为我擦手上的血滴,我却轻轻抽回手,皱紧眉静静的允进了口中。忽然想到他也曾这样为我吮过手上的血滴,我眼里一热,淡淡说了句:“不碍事。”
阿依抢走我腿上未做完的汉服,嗔怪的说:“这么个做法,还不累坏了眼睛才怪。”说着将衣服收起放到榻边,又道:“打仗有什么可怕的?我们突厥多的是像可汗和鲁门将军这样的勇士,才不怕呢。”紧接着又不无忧虑的说:“只不过今年刚刚经了这一场天灾,还没缓过来,就开始打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我只觉心里乱糟糟的,深知这一战颉利必败,却也只装作不动声色的吃了口茶,才强颜安慰香香说:“你呀,好好养好胎,别让鲁门分心,打仗不是我们女人操心的事。”说着握着茶碗的手却在暗自用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跋山涉水躲到这千里之外,却终还是走不出命运的掌控。我现在还能离开这里吗?可我又能去哪?我能撇下还怀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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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香香吗?
接下来的日子,王庭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不停有兵马回报,唐军已攻至马邑,一路杀来,势气昂扬。颉利亲自提兵五万出庭二十多里前去迎战,先后杀退唐将万澈、柴绍率领的分队。初战小胜,突厥军势气大增。
冬天的白日特别短,刚刚申时,天色已一片麻黑。阿依到案边掌上灯。我却只呆呆的看着案上的珍禽佳肴,神思游离。忽闻有隐隐的厮杀声在静寂的草原上响起,我猛然一惊,阿依在瞬间的痴愣后,说了句:“奴家出去看看。”便急急出帐,却与快步进门的香香撞了个满怀。香香推开阿依,一脸慌恐的奔到我面前,气喘着道:“琉璃姐,有唐军杀来了,怎么办?”
阿依脸色惨白:“可汗还在恶阳岭与唐军交战,这王庭内想必也没多少兵马,这可如何是好?”随又窜到我跟前,道:“小姐,快些逃吧,先寻个安全地儿保住性命再说。”
“逃?往哪儿逃?现在四处都是唐军,何况这么冷的天,逃出去也是活活冻死。”我凝眉说着,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怎样都要保住香香。
香香也冷静下来,在我身边一坐,一脸坚定:“能活命我也不走,我要在这里等鲁门,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儿。”
阿依见状也不再多言。几个人静静的围坐在一处,仿佛在等着世界末日的降临,远处的厮杀声,震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牛皮帐被鼓进来的冷风掀动着,发出不安的呻吟声,时间一点一滴都是漫长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支蜜蜡已渐渐暗了下去,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炉火映出的红光。
香香忽的一扯我的衣袖,兴奋的说:“琉璃姐,你听,声音好象小了。”说完腾的起身疾步出帐。
我忙唤了声:“香香”可她的身影却一阵风似的闪出了帐外。我侧耳细听,厮杀声确是弱了下来,可却不知是哪一方战胜,便担心的起身想去追香香,却见一人忽的进帐。健硕的身上、脸上满是血污。我睁大双眼愕然的说了句:“可汗?”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咧嘴一笑:“别怕,没事了。”
我鼻尖犯酸,取出绢帕轻轻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忽的转脸大声吩咐道:“去,备酒来。本汗要与琉璃痛快的吃上几盏。”
我笑了笑,对抹着眼泪的阿依说:“去打些水来。让可汗先洗洗脸。”
颉利听话的一点头,将腰刀交给身后的兵士。我上前解去他身上满是血污的战袍放到门处。随手接过仆人奉上的兽形铜制酒壶放到炉上温着。见他洗漱过在案边坐了下来,才斟上杯虎骨酒递过去,“可汗不是在白道迎战,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他伸手接过,一仰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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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笑道:“因为你在这里,我要保护你。所以一听战报,便飞马回来了。”随即又认真的说:“只要本汗活着就会保护你。”
我的泪落到袅袅升着热气的酒盏里,和着淡淡的醉人酒香,被我一口饮下,边为他斟酒边故作轻松的笑道:“那可汗可要好好活着,否则就没人保护琉璃了。”
他爽朗一笑:“好”接着又痛饮了一杯,一抹嘴角,目光灼灼的看着绘有狞猎纹的金杯,道:“他,为什么要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