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148)
他将我轻揽入怀。他宽阔和温暖的怀抱带着令人迷恋的安稳气息。
我眉头紧结:“大人这份情,让清梨怎么回报?”
他顺势环住我,将脸贴在我的秀发上,轻声道:“不要回报,我只要你永不离开我就好。”
我无奈叹息,真想把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去全部忘记,抛开一切去个陌生的地方了却余生,可是真的能吗?
雄厚有力的晨钟声“咚”的一声响起,带着长长的回音,打破我纷乱的思绪,已是辰时了。我抹去脸上冰冷的泪,挣脱他的怀抱。
长孙无忌笑得灿烂,眼里无限温存。
又一次与他同乘一骑出城,仍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好象注定了每次奔逃,每次落难,都会有他在身旁。
“大人,我们一会儿去哪?”迎着清冷晨风,我稍稍侧头扬声问道。
“什么?”
我无奈只好再转头,仰起脸凑近他,刚要再开口,他却低下头飞快的到我唇上吻了一下,笑道:“没有目的,只要我们俩个在一起,天涯海角哪里都是天堂。”
我动动嘴角,却无言以对,难道真的就让他这样与我去了吗?忽然发现想拒绝都是力不从心。
他紧紧搂住我,俯在我耳畔喃声道:“这不会是梦吧?”
倒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呢,“大人,我们往南走好不好?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他无限宠溺的说。
“然后呢?虽说各州郡县官员没有不知大人的,可我们要隐藏身份,却是找不得的。生计又怎么办?耕田?织布?还是做小商贩……”忽的想起与宇文成都说过这样的话,与世民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与李建成也说过,却与谁都没有实现。遂止口,再没心情说下去。
“我长孙无忌虽说才疏学浅,可要化名寻个师爷一类的混口饭吃,应也不成问题吧。”
“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堂堂大唐右仆射去给人家当师爷,岂不委屈了大人?”我戏谑道。
他也不理我的茬,只和声说:“不要再叫大人了,我如今也不是什么大人了。”
“那叫什么?”
他微一沉吟:“暂时先叫无忌吧,日后再改口叫夫君好了。”
我一扯嘴角,不再作声。
到太乙寺后门时,太阳已越过山头,露出红红的半张脸。
我站在马下用手轻轻梳理着绝尘光滑的颈毛,等着长孙无忌前去扣门,随着寺门打开,我只轻轻一瞥,
127、谁为谁痴为谁狂...
顿时如坠冰窖。
门内的段志玄睃了我一眼,向长孙无忌一拱手:“长孙大人,在下恭候多时了。”清阳站在他的身侧,森冷的目光越过长孙无忌直落到我的脸上。后面是一行全副武装的羽林军。
长孙无忌看看脚下,又抬头看向天际,终是深吁一口气。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整个人好似瞬间从高处坠下,直坠向无底深渊,无边无际,无着无落,只好紧紧靠住绝尘。
“一切都是在下的主意,与清梨无关,别难为她。”长孙无忌的口气清晰,虽尽力保持着从容风度,可还透出那么一丝凄楚。
“难为不难为,都不是我说得算。长孙大人——请吧!”段志玄抬手一让,顺势看了看我。
清阳已牵着坐骑走到我身前,冰冷的扔下一句:“上马吧”
见我呆立不动,索性作势就要拉我,我猛的退开,豆大的泪珠终是滚落而出,质问道:“又是你告的密?”
“没办法,我是皇上的臣子。何况,我也是为你好,为长孙大人好……”他避过我的目光,眼神迷离。
“行了”我不耐的打断,冷声问道:“你们把了尘怎么样了?”
长孙无忌被段志玄押着走了过来,他望向我的目光那么复杂,我竟无法参透。忽见段志玄眼里竟有些不忍,我好似立时看到了一丝希望,不顾一切的冲到他面前,“咚”的跪下,抓住他的手臂苦求道:“段大哥,你不是把我当作妹妹的吗?那你就放我们走吧……放了承义,我求求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沈清梨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段志玄眉头紧拧,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着,只任我摇着胳膊,紧咬牙关一动一动。
长孙无忌闭上双眸,别转脸去。顷刻上前一把将我拉起,迅速的揽进怀里,急退向一边,紧接着腰间的宝剑已“咔”的出鞘。
我正惊怔间,听他沉声道:“段将军,沈将军,看来今日在下只能得罪了。”
后面七、八个羽林军见状呼拉一下窜到一脸惊骇的段志玄和清阳身侧,拨剑相向,想必又震摄于长孙无忌的身份,不敢造次。清阳的手也按向了腰间的佩剑,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我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懵了,只看着面前冷眼对峙的段志玄和清阳,头脑一时混乱不已,竟无法思考。
“段将军,还不出手吗?”
“沈清梨,你真的确定要与他私奔?长孙大人,你当真要违抗圣命?”段志玄不无婉惜的摇摇头,“念你我多年交情,我老段好心劝你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里?不要一时冲动,酿下大错。如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将军可以网开一面,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多谢将军一翻好意,在下心意已决。”长孙无忌语气坚定。
127、谁为谁痴为谁狂...
私奔?我兀自摇着头,抬手无力的抚向额头,我只是想救承义。
忽听长孙无忌在耳边说了句:“站在这里,别动。“便一挥剑直指向段志玄的颈部,我倒吸口冷气,睁大双眼,惊骇的张着口。
“将军——”清阳和数名羽林军同时惊呼出声,可是没段志玄的命令却仍是不敢妄动,只是虎视眈眈的盯着长孙无忌。而段志玄却仍旧纹丝不动。
长孙无忌的剑在贴近段志玄的咽喉时停住。
段志玄看了我们二人一眼,沉声道:“我段志玄一生驰骋沙场,杀人如麻,心从来不会寒一下。可……二位对不住,本将军不能违背圣恩,只有得罪了。”说着便欲挥手。
清阳情急之下高声道:“沈清梨,你还是我姐吗?你就忍心为了一个李承义断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害死了秋婵、苏启成还不够吗?别忘了,家里还有生养你的爹娘,你害得他们还不够惨吗?还有婵儿,她怀了我们沈家的骨肉啊……”
清阳的话好似一把利刃直扎入我心底,至我最软弱处,双手拼命捂住耳朵,泪水汩汩而流,泪眼模糊中见长孙无忌仍在与段志玄无声的较量着。我明白,他们是数年生死之交的战友,要兵刃相见,迈出这样一步该有多难。
“大人……不要……算了……”我摇摇头,终是泣不成声。
“清梨……”他低低唤道,声音嘶哑。几名羽林军趁机一拥而上将我俩围在中间,数把冰凉的剑尖直指我和长孙无忌。
段志玄一抬手,众人才放下剑,却仍是不肯退后。
承义对不住,我终是不能保住你,就像不能保住你父亲一样,命运残酷,我们都不得不低头。我执过长孙无忌的手,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将他手中的剑夺过就势扔在地上,抬起泪眼却见他的双眸中也已汪出了泪。尽管他极力忍隐着,可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我心中一阵绞痛,连累了他,却又什么都给不了他。“大人,清梨对不住你……”
他忽的将我搂进怀里,声音哽咽:“你没有对不住我,我是自愿的,我说过——我永不后悔。只是……帮不得你……”
我的泪无声,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落,他缓缓退开,取出水蓝绢帕拭去我颊上的清泪。那绢帕上有简洁的莲,竟是多年前在洛阳初遇时,我遗落的,他竟一直留藏着。难道那时他就已经对我有情了吗?
清阳上前利落的拉起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扛在肩头,大步跨到马前一跃而上。我看见段志玄拾起长孙无忌的剑,插回他的剑鞘里,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仍像多年挚交一样,好象什么都不曾发生。
随着身下坐骑前行,我只觉眼前一切开始旋转起来。清阳忽的将我放到马背上,在他身前坐好,仍觉头痛欲裂,我不
127、谁为谁痴为谁狂...
禁坚紧抚住脑门。
清阳载着我驶出一程,才低声开口:“你恨我也没办法,更不要去恨小慧,我给她递过话,她不得不如此。我也是为了我们这一家,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这么做。我只怪我不够心狠,如果当初我心够狠,够果断,秋婵又怎会死?苏启成又怎会死?事情又怎会发展成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紧紧闭上眼,近似乞求:“别说了,我谁都不恨,我只恨我自己。”
“姐,其实,你真的很愚蠢。我知道你的心,你不就是想救承义吗?一是可怜他,二是觉得愧对李建成。其实你要达到你的目的,眼前就有很简单的捷径。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行。别说承义,就是长孙大人,还有菀棠,你都能救得。”
我一怔,木纳道:“菀棠?难道菀棠还在暴室?”我只觉头更痛起来,一年多了,她居然还在暴室。
“没在暴室可也好不了哪儿去。你不见了踪影,皇上有气无处撒,她自然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只因皇后和淑妃娘娘求情,才出了暴室,却被禁在了掖庭的春寒宫,虽说不用做活,却也是凄苦孤冷,长年不见天日,跟牢房也差不了多少。她是因你而获罪,想必也只有你能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