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7)
那守卫冷然的打量了我一翻,问道:“哪个李公子?”
我一时语塞,旋即从腰间取出那块玉佩,不太确定的说:“李……民”
那守卫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你是找敦煌公?”
敦煌公?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敦煌公,可还是木纳着点了点头。
“敦煌公回晋阳了。”
“晋阳?”我的心登时冰凉,半张着嘴愣了半晌,才压着极度的失落问道:“晋阳离这里有多远?”
那守卫瞄了我一眼,扔下一句:“你若现在去,明儿一早能到吧。”
“那……我去晋阳哪里寻他?”
“敦煌公自然是在留守府。”
我咬咬牙,也顾不上多想,拖着疲累的身子重又翻身上马。却不知该怎么走,转脸又向那侍卫问明了路,才匆匆打马前去。
刚出了洛阳城,随着几个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紧接着滂沱大雨直泻而下。伴随着阵阵的电闪雷鸣,天地间一片混沌。只眨眼功夫,我就已如落汤鸡一般了,视线也越发模糊。江南春季这样的天气还真是不多见,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天色已一片暗黑,只能随着闪电的光亮透过雨帘隐约看到路边的幢幢树影。又冷又怕让我的心绷得紧紧的,可我知道我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只有在淙淙大雨中伴着□坐骑的啪嗒、啪嗒声不停向前狂奔着。
在雨夜中摸索着行了数个时辰,□坐骑逐渐的缓了下来,最后终是再也不肯前行一步。任我怎样抽打,也只是在原地闷叫着来回转圈。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眼望着面前如注大雨,真有股想哭的冲动,可也没时间给我哭,迅速
9、不知缘来从此始...
调整一下情绪,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牵着马继续前行,心想那侍卫不是说天一亮就能到么?现在怎么也该有丑时了吧?
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居然在暴风雨中又艰难跋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渐次将明,才终于看见沉寂的座落在灰蒙蒙雨中的留守府。
下了马才觉双腿如赘了千斤石块般,每迈一步都万般艰难。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对穿着蓑衣,如石像般的守卫道:“我要找敦煌公,麻烦军爷通报一声。”自认为很大的喊声淹没在如注的暴雨中仍似蚊鸣一般。
那守卫还是听清了,昂声问了句:“你是什么人?找敦煌公何事?”
我随即取出璃珑佩递给他:“你把这个交给敦煌公,他自然明白。”
那守卫瞄了我一眼,迟疑着接过,转身进门。
焦燥不安的等了臾时,才见那侍卫重新返回,将玉佩还给我道:“随我来吧。”
看来他果然就是敦煌公,我就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又有了精神。
紧跟着守卫入院,心下却暗自揣磨着,晋阳留守府不是李渊的府邸么?那敦煌公……敦煌公……应该是李渊的儿子,可却记不起是哪个儿子。正胡思乱想着,那守卫已在一处房前止步,随打开门向旁边一立。
我心下莫名的闪过一丝慌乱,做了个深呼吸,进门。
屋内李公子一身雪青色华袍,身子微斜的倚于正中紫檀短榻上,俊朗的脸上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好似天下一切都已在他掌控之中。
白衣男子挨他而坐,仍是面色随和得像个邻家哥哥。边上还有一名男子,一身孔雀蓝衫裤,古铜肤色,身材矫健,倒也相貌堂堂,正懒散的倚在榻边微睨着我。
我略扫视几人一眼,上前微微施了一礼:“小女子一早便来惊扰,还望公子见谅。”
孔雀蓝闻言稍精神了些,上下打量我一翻,笑了声道:“是女子么?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我正欲开口,便听李公子闲闲的声音说:“小姐冒雨前来,可否是后悔了?”
我略一怔,终是启口:“是”
李公子“哼”笑一声:“看来二百两银子的诱惑实是不小啊。”随着吃了口茶,继续不缓不慢道:“真是难为小姐了,从洛阳追到晋阳。只是本公子自会说话算话,小姐又何必这么急?要冒如此大雨前来?”
我听出他口气里的奚落之意,只觉脸上一阵发烫,低下头,心里憋闷,却是无言以对。
李公子向一边递了个眼色,白衣男子便起身到侧门处的下人身边耳语几句。
我理了理粘贴在额上的发丝,垂头看见自已
9、不知缘来从此始...
略有些宽松的袍角已是染上半截泥浆,站着的云纹地砖上也是一片水渍。
顷刻功夫,那仆人已是端了托盘进来,李公子略一示意,他便将托盘端到我面前。我只扫一眼,却是白花花的现银。正痴怔着,听见李公子淡淡的说:“小姐把银子带好,在下就不留客了。”说着已是和白衣男子同时起身离座,竟是在逐客了。
“公子——请等等。”我一时情急,疾步冲到他面前,就势跪了下去。
两人止住脚步,却都是眉头微蹙。
“不知小姐还有何事?”白衣男子轻声问,让人心里一暖。
我实是难以启齿,深知二百两白银根本无用,那差役告知已有人出到了四百两,现在不知又涨到了多少。我想了想,索性心一横道:“小女子实是有难处,知二位公子仗义心善,才厚颜请公子相助。”
“仗义心善?那可未必。”李公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虐,“何况仗义也要看何事,善心也不会随意施舍。小姐到底有何事,不妨先说来听听。”
“小女子想……”我面红耳赤,知道要开口求人就定要忍辱,眼下这些也都不重要了。遂一咬牙道:“想要一千两银子。”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不用看,我也能猜到两人脸上的表情。片刻静默后,一袭孔雀蓝袍角已是闪到了面前,随之嗤笑着道:“看着你柔柔弱弱,一副清爽纯净模样,没想到却是这般厚颜无耻,如此贪心?以为我们公子的银子就是那么好蒙的?今儿算你倒霉,碰到了我。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渊源,总之有我在,你一两银子也别想拿走。”
我被他训斥的脸上火辣至极,极力隐忍着,才没有起身离去。举眸求助的看向李公子和白衣男子,可他们二人又都偏偏佯装不见。
立时一股绝望袭来,心下凄然,并非为自己受到的羞辱。只是,这救菀棠的唯一希望破灭了。刚刚在雨里淋了那么久也未觉得冷,此刻方觉雨水冰凉,直刺入骨。疲惫也随之而来,浑身如拆骨断筋一般酸疼无比。只觉眼前一阵阵晕眩,这才知道原来一直支撑着的那股力量是希望。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灰暗,刹那将房里照得雪亮,我看见自己揪着衣角的手被映得惨白如雪。屋外大雨依然呈倾盆之势。
我缓缓起身,面色平静的转身向门处走去。听见后面有人问了句:“小姐——那二百两银子不要了吗?”是白衣男子的声音。
我没有回答,也未停住脚步,救不了菀棠,二百两银子又有何用?既然不能相助,又何必再忍受这羞辱?
“等等……”李公子的声音传来,平缓而清晰:“我允你就是
9、不知缘来从此始...
。”
我一顿,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身,不敢相信的问了句:“公子,此话当真?”
李公子平静的看着我,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舒了口气,微笑。
孔雀蓝撇着嘴角,一副吊儿朗当的样子,踱到我面前,指着我道:“计谋得逞了?笑得跟朵花似的。”
我微侧着身子,挡住李公子和白衣男子的视线,毫不示弱的迎上他圆溜溜的眼睛,迅速的白了他一眼。才在他目瞪口呆中从容的到李公子身前福礼答谢。
那孔雀蓝反应过来紧两步跨到近前,点着我道:“你?死丫头……”
我施过礼刚欲抬头,只觉眼前一黑,脚下无力,身子已是软软如面条一般,不受控制的向一边歪去。只觉有人迅速揽住我的腰际,紧接着我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依然能清晰的听见孔雀蓝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我还没碰到她呢……这妮子诡计多端,是……是装的吧。”
“瞧她脸色,连夜冒雨赶来,定是吃不消的……”好象是白衣男子。
那怀里有一股清幽的龙涎香味道,让我稍稍舒缓了些,我费力的睁开沉重眼皮,对上的是李公子清亮亮的眼眸。
他长得真是英俊,一双剑眉微蹙,小小的双眼皮透着俊秀,墨黑澄澈的瞳孔如星闪烁,鼻梁挺直,丰润的唇角……俊逸中透着坚毅,英朗中又不失温雅,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只让人觉得需仰视才行。我痴痴的看着,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子呢?
他目光中略带关切的看着我:“你没事罢?”他说,口气不再冰冷,也没有了戏谑,倒轻柔得像水。
我想我一定是晕了,不然不会定定的看着他,细微若蚊的冒出那么一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然后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略一怔,随即便是想笑又隐忍的难受样子,最后整张脸渐渐的在我眼前模糊……我终是陷入了一片黑暗,沉沉的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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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啼笑皆非同路行(上)...
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醒来时已是日头高升,阳光暖暖的倾泻满屋。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