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看着她,艰难的抬了抬手说:“来!”
他引着她往厨房去,是新辟出来的三间大房专为这次婚宴用的,管事的看到佟诚毅进来,赶过来向他道:“表少爷来了,是缺什么吗?”
佟诚毅神色暗淡说:“准备个食盒,拣几样好菜。”
里面很快备好了拿出来,方惟伸手接着时,佟诚毅先伸手拿在了手上,他低声对她说:“我来拿,送你过去。”
没什么好争的,方惟空着手跟在他身旁。
绕过回廊,他们同时看到了等在那儿的姚静雅,一身春纱旗袍被她塞满了,有风吹过也纹丝不动。
方惟向来是有眼色的人,她伸手从佟诚毅手里接过食盒来,清淡的笑笑说:“多谢,佟先生。”快走几步经过她,往新房去了。
她听到身后姚静雅的声音,“她不是绍普的朋友么?你也认识啊?你们干嘛去了?”
佟诚毅的声音,“我替她引了一段路。”他说。
他只是引了一段路,他说的很对,她一步步走过穿廊。
酒宴上,飞鸣端着酒杯来敬酒,看到佟诚毅带着姚静雅是一双人,也吃了一惊,呆了呆,本以为外头传的话是一派流言,没想到却是自己糊涂了。
佟诚毅含着苦笑,抬手一饮而尽,又伸手替了姚静雅这杯,只觉得还不够,恨不能不醉不归。
扰扰婚宴,酒席将尽,客人一拨拨的送出门,本家人走得迟些。方惟要走时,新郎官也进来了,清芳赶着对她说:“你等着大表哥吧,让他送你回去。”
方惟听着,坚持的笑了笑,说:“好。”她一整天都盖着红盖头,什么好戏也没看见。
倒是旁边的飞鸣听完,僵了僵。
他跟着送方惟出来时,迟疑着问她说:“要不,还是坐我们家的车吧?”
方惟感激的点了点头说:“好。”
她夜色里跟着谢家的车坐到愚园路口,车子上还有别家人,她自己下车走回去。
她今晚喝了两杯黄酒的,踩着月色边走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手脚被抽走了力气似的,她一手扶在路边的梧桐树干上,实在撑不住,吐了,涕泪横流,夜风带着白日温度,把她吹得簌簌发抖。她手指嵌进树皮里,指甲渗出殷殷血迹。
无尽的狼狈掩在梧桐树下。
这世上的许多疼痛难当,都发生在不为人知的时候。
第 51 章
她一整夜都在一个梦里,长长的青砖弄堂,灰色的墙一眼望不到头,她想走一走前面兴许能有人家,于是便一直走,走了一整晚。
睡醒时像溺水获救的人,一头一脸的汗,透不过气来的喘息着……
然而窗外的日光仍是照旧。
无妨,她劝自己。
扶着床架立在窗前,像一张黑白照片镀了金光。
她目光所及,并未看到马路对面,佟诚毅的车停了一整夜。
她写了几个字在信纸上,连同那只钻石戒指一起塞进一个信封里,交给小艾,她说:“大少爷来的话,交给他。”
她自己领着童童出门去了。
他看着她带着孩子去了照相馆。
她想以后再见孩子的机会可能很少了,她要多拍几张照片。
回来时小艾说:“大少爷来过了。”
她听了,脑子没转,抬脚要上楼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她:“东西交给他了么?”
小艾摇摇头说:“给是给了,大少爷没收,他上去在房里坐了坐,我看到那个信封还放在你床头柜上。”
“噢。”她缓缓上楼去了。
她想她终究还是不太懂他。
她是想听他亲口说的,说曲终人散也好另有新欢也好,给了机会搭着台阶请他的,他没说,却给了她个事实。也好,她想,事实胜于雄辩嘛,比说什么都好。
她忽然低头笑了,戒指不收回去,是不要了的意思吧。
没完没了的防空演习和灯火管制,方惟的学校被迫推迟了开学日期,延后了一星期。
延声打电话来,叫她去吃饭。
她去的早,他却并未准备什么,还邀她一起去小菜场买菜。他长衫俊逸迎风隽永,她意兴阑珊的跟着正好给他做个人间烟火的陪衬。
他指着菜摊问她:“草头要不要吃?”
“好。”她点头说。
他又问:“有黄泥螺,你吃的来么?”
她凑过去看看,点头说:“会的,买吧。”
他一边伸手去拣,一边说:“那你来做,我不会做这个。”
“不会还买……”方惟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说:“我来做。”
她在他这里吃中饭,下午还要赶去南马路会信逸。
延声正盛饭递给她,顺口向她说:“努力加餐饭。”一边回头去端菜。
她伸手接着饭碗楞了楞,是说“思君令人老么?”她蒙蒙混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