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53)
“便照息大人所说,但问两次,人犯不答,视为供词呈报。”
他既发话,赵庄当无话可说。
只是如此一问一默审到结尾,赵庄还不甘心,“陈申,你当日掳走刑部侍郎,到底为何?你二人可有别的交集?”
琅邪右眼一跳,望向陈申。
那陈申也抬起头来,隔着凌乱发丝与他对视。
忽地低低笑道,“什么刑部琅邪,他不叫这个名字......”
☆、礼尚往来
“那人犯说,九殿下不叫琅邪。”
茶杯轻轻搁在桌上,那人抬起眼来。
冉俊微微弓着身子,接下来的话却不大好出口,“说他应该叫......”
“叫什么?”
“......走狗。”
樊裕不语。
实则原话乃是“樊家走狗”,只是冉俊不敢说出口,折了个中,“此人自称抓走九殿下,是想借大殿下出事陷害于他,以此搅起风云,不料一计落空......”
“琅邪在哪?”
“审完便被召进了宫,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冉俊见他又没了声,“殿下不必担心,小的听那奉茶的太监说,皇上看了折子没发火,似还有说笑的意思。”
“上次您吩咐那事,那袁永说,未看过脉,不能下定论,但他对中了七步摇大难不死、还能运功的那位十分好奇,想找小的问问您,能否去替那位诊诊脉?”
樊裕斜他一眼。
这不带情绪的一眼,让冉俊背后起了一阵阴风,忙道,“殿下放心,小的没敢多言。”
樊裕又看了半响窗外,“太子在御药房拿的方子,给他瞧瞧。”
窗外还是阴天,北风刮得紧,似要下雪。
御书房里,樊帝翻着案卷折子,琅邪跪着。
书房门大开,因此即便四角燃着炭盆,也让人感到寒意丝丝入侵。
一个时辰前,他也冷了一瞬,不想陈申什么也没说,反倒替他脱了嫌疑。
今日过后,此人恐怕必死。
哎,他方才大放厥词,恐怕自身还难保,想这些有什么用?
“侍郎?侍郎?”
琅邪回过神,听桂珺使了个眼色,“皇上叫您呢。”
樊帝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在朕这里也如此心不在焉,你是料定不会拿你如何了?”
“臣不敢。”
“今日那话,何人教你?”
琅邪伏在地上,“回皇上,无人教臣。”怕皇帝不信,又道,“只是臣近日抄了几遍书,忽觉皇上用心。”
“哦?”
“臣读书不多,不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但看书里说民重君轻,又说‘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臣大胆揣度,皇上之所以不杀陈申,也是此理。”
“哦,你不敢隐瞒,便当着人犯与朕的大臣说,朕不杀此人,是为博仁名?”
琅邪汗颜。
但不知为何,皇帝今日好像没有生气的意思——至少不像上次那样,被气坏了身子,还跟他玩笑,“抄了几日书,也没有一点长进。”
看琅邪伏地,又问,“按你说,此人如何处置?”
琅邪道,“既已审完,自是照律法问斩。”
樊帝抬抬眼皮,见他神色如常,似在说陌生人之事,微皱了皱眉,“问斩?”
“没错。此人狂言辱骂君上,又乃扰乱朝纲主谋,任一罪都是死罪,理应问斩。”
“听说,此人还骂你是朕的走狗?”
“......”琅邪垂下头,“嗯。”
樊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难得你不记恨他。”
“那西郊这块脓疮,又如何处之?”
“臣愚钝不知……”
樊帝笑道,“你愚钝不知,却会给朕出难题。”
琅邪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正要搜刮肚腹里那点抄来的东西,忽听桂珺轻呼一声,“呀,飘雪了。”
这才冬月,哪来的雪?
扭头看去,窗外竟真不知何时已飘着精细白沙,如同有人在灰云上挥洒盐沫,混在风里,洋洋洒洒,好一大片。
“真教万岁爷说中了,今年是下得早了许多。这雪下得好,明年可是个丰收之年。”
琅邪忽地打了个哆嗦。
皇帝说,“桂珺,去把朕前年猎的那件狐皮披风与药参取来。”
桂公公去取了来,不待万岁示意,便走到琅邪面前,“九殿下,陛下赏的。”
琅邪不敢收,樊帝道,“既下雪了,便早些回去罢。跪坏了身子,你姑姑又要找朕麻烦。”
琅邪忙谢了恩。
方走出门外,听后头又传来一声,“琅邪。”
琅邪顿住动作。
“礼尚往来,朕允你不让那陈申多受折磨;只是你要明白,朕的例,不可一破再破。”
琅邪心中本已落下的石头又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今日玩的那点小花样,到底已被皇帝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