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2)
于是我说:“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希言听完脸色都没变,强撑着站起来向还没封闭的归息之门走去,我想天庭应该十分纷乱,否则何以没有人来窥探这扇门。
希言走了三步,就重重倒在地上。归息是一片大荒漠,除了东边那片近乎神迹的丰饶之海,各处寸草不生,希言一身白色,带些血红,在这片荒原上显得格外扎眼与脆弱。
我没说什么,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引了点灵力出来为他疗愈胸口处那道很深的伤口。天庭真狠啊,这么个少年也要杀,难怪众仙君都后继无人呢。
刚讽刺完,化吉就来讽刺我了,他喜欢蓝色,身上总是一尘不染,发丝也一丝不苟,实在令人佩服,他说:“你不想留他,不是因为他会害你,而是担心你护不了他。”
我一哂,最看不来他明明是个怨鬼,却长了一副菩萨心肠。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说:“六百年前那场大战,伤了你的身体,也伤了你的心。”
我害怕他可怜我,于是说:“别这么说,我没失去什么,而你……”
化吉猛地看过来,我瞥见他眼神中刹那的凶狠之意。
我没多说什么,手指却摸到了希言的脊骨。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化吉。
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把手拿出来,白骨上染满了血,我说:“他的仙骨断了。”
化吉也十分震惊,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希言要经受巨大的疼痛,还昭示着他将要失去仙官的身份,堕落下凡,至于变成什么物种历劫,就不清楚了。
化吉思忖道:“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感受到一丝妖气。”
我“皱着眉头”说:“那他难不成是个吞了神仙的妖怪?或者是未脱妖身的神仙?”
化吉摇摇头说:“等他醒了再问,总之不可信他。”
我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里有些窃喜,是那种怪胎碰见怪胎时的惺惺相惜之感。
我不是人……不,这听起来有点像骂我自己,我的意思是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也不是魔,也不算不上是鬼,更不是神仙,只能归为怪胎了。
很幸运,我知道如何修复仙骨,只要希言不排斥我的灵力即可。我伸出双指勾了一缕灵力出来,以此作为引子,将希言体内的仙灵牵了一部分出来,两股灵力汇聚成一股。
成了,没想到他并不排斥我的灵力。
神仙都是些自高自傲的存在,拥有自己独特的仙灵,若不是他们许可,其他力量很难汇入他们的仙灵里,当然那些会以吸取别人的灵力为乐的堕仙除外。
我慢慢引导着这股灵力覆盖到他的脊柱上,再根据灵力的探测慢慢使断裂的仙骨归位,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希言在沉睡里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哼一声。
我这才发现他眉间有颗很淡的朱砂痣,要不是刻意去看,很难发现,他皮肤苍白,加上一头白发,衬得朱砂痣越发妖冶,我伸出手相摸一下那颗痣,没想到刚碰到就被眉心涌出来的妖气挡了回来。
禁制。
不仅是禁制,还有那股妖气,都让希言像个谜团。
我把他轻轻抱在怀里,满身硬骨硌得他够呛,于是我说:“化吉,你来抱。”
化吉拂袖,看了看希言满身的血,走远了。
好吧,我忘记他是个洁癖了。
希言做了很多噩梦,有时候轻轻呢喃,我就很不厚道地凑过去听,除了“老师”,就是“恩公”,我就开始想象他和金戈将军说不定有什么很深的羁绊。
希言昏迷了很久,我就使劲儿瞅着他看,化吉不解地问:“你到底看什么,小少年都得被你看脱一层皮。”
我直白地说:“他长得可真好看,不愧是神仙。”
化吉说:“哪个神仙不好看?”
我还认真想了一想,说:“酆都阎王就不太好看。”
化吉少有得轻蔑一笑说:“他算不得神仙。”
希言醒来的时候,我差不多靠在一棵树桩下睡着了,他手臂先动了一下,随后我察觉到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然后他轻手轻脚地从我怀里落出去,投下一片阴影。
我心想我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恍惚间我觉得希言似乎在凑近了看我。
骷髅有什么好看的?
等我醒了,看见化吉摊开一本装订成册的本子在写什么。化吉总有这样的好修养,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安之若素。希言远远地站着,看着我。
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希言却猛地摇摇头。
我扭头问化吉:“你威胁他了?”
化吉脸抽动了一下,说:“他似乎很怕我。”
我只好起身去问希言,靠近了,希言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似乎松懈了一下,我伸出手去,他半天不敢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