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人/知罪难逃(39)
电话那头传来关机提示,方草拧起眉头,又拨了一次,仍然是关机。
高晨光的罪名很寻常,抢/劫罪。十六岁的少年整日游荡街头,和几个机车青年混在一起,从偷到抢到街头成名,对于这个少年而言,也许增长的只是荣誉和收益。
直到某一天,他在蹲点儿的时候接到隔壁大叔的电话,他惊慌的想要回去,可目标对象已经过来了,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同伙的人不干了,非得做好这票才放他走。
高晨光心急,骑着车就准备去抢,快接近目标对象的时候,见着一位老奶奶牵着一个小女娃走了过去,小女孩见着那女人,撒了欢奔着女人跑去,碎花裙子扬起一个角伴随小女孩甜甜的称呼,着高晨光眼里一热,调转车头就要回家。
同伙不满,一个比自个都小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嚣张,拦了车就要他反省,高晨光不理会,凭着娴熟的车技撞开了同伴的车,换了档加速而去。
偏有个人不甘落后,跟着就追了上去,横穿马路的时候被侧面的大卡车撞飞身亡。
方草见到高晨光的时候,他的奶奶重病已经住进ICU,据医院说,老奶奶的账户已经有十万块的预交费用。
方草如同每一次回见当事人,告诉他自己的来意:“检察院已经起诉了,你知道后面可能会面临什么吗?”
男孩子低着头,刚变声的嗓音里有超越同龄人的压抑:“以前抢东西的时候,我看过新闻,判刑坐牢呗,我还害死了疯子,坐牢就坐牢吧,现在在这儿也挺好的,应该比天桥底下好吧!”
方草见他绝口不提自己家人,于心不忍说:“你奶奶账户里的钱,警方暂时没有动,但她身体不太好,前天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男孩把头埋得更低,良久没有一丝声音,方草看到他弯下去的脊背,贴着短衫清晰的骨骼形状,微微耸动的肩膀,突然就转过脸,闭眼半晌,递了纸巾和水过去。
后来方草为高晨光申请了监视居住,理由是系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的唯一扶养人。检察院审查的时候提出,作为抚养人才十六岁,太小了,要不换成第四款因案件特殊情况申请监视居住?
方草给出书面答复,当事人年满十六周岁,生活主要经济来源由自己挣取,可以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待。
老检察官看了那页卷宗,叹了口气,直接把那几页纸拿掉,又拿了申请书自己写了,在批复那里写了同意签了字才递给方草填写。
办完手续,老检察官对方草说:“挣取这个词用得不对,我不能同意,但是案件特殊我也有自己的考量。我晓得你心软,我那个徒弟跟我说了你为这个案子奔波的事,就这样吧,大家各退一步,你是学法的,该明白法律和道德终归是不一样的。”
后来,高晨光的监视居住地点定在了医院,老人过了一周去世,警方帮忙安排了后续事情,高晨光等老人葬礼过了回到了看守所,剩下的钱退还了受害人。
如今两年出来,身上所有全部也就几百块钱,这会儿能去哪里?
方草心急如焚,从窗户缝里往里看了看,她拿过来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堆放在床上,桌上似乎有一个信封。四下里看了看,角落里放着一盆仙人掌,还是她在网上买了寄过来的,心念一动,端开花盆,钥匙果然在盆底下。
屋子里有淡淡的霉味儿,她无暇顾及,直奔着那封信去了,抖开信封抽出信纸,一字一句并没有多长,却像一个个精致的手榴弹,炸得她心惊肉颤。
更加南方的一座海港城市,高晨光随着一大帮汉子搬运完货物,终于得闲,坐在摇晃晃的铁索桥上,天边晚霞明艳,整个港口都笼上一层橘色,漂亮又温馨。
他偏过头面向着北方,那里是一片宽阔的水域,当地人海捕的渔船进港了,不时有汽笛声声响起,忽然心头一片轻快,她大概看到信了吧,可惜看不到她的表情,看惯了她稳如泰山的样子,这次总该有些不一样了吧!
岸上又工友高声吼他,高晨光应了声“来了”,几个健步离开摇晃的索桥,太阳彻底落下去,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浓黑深沉的海面上看得到薄薄的雾气,远处归来的船只点着灯,像是那个人的眼睛,黝黑的眸子里总燃烧着简纯的坚持,轻易就照亮他的方向。
方草,这里的港湾很美很富饶,可惜多纷争多险恶,如果我当一次英雄,还它温暖宁静,能否有机会邀请你驻足共赏。
钟家,钟厚铭指尖夹着雪茄坐在厚实的红木书桌后,神情难得有淡淡的疲惫:“这两年外资的劳动密集型轻工业都在向东南亚转移,整个南城小的外贸企业基本都倒闭了,晟丰外贸的单子也不如以前,这会儿正是转型的关键时候,你那些花天酒地赶紧收一收,再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说着停住,看了眼钟厚强接着吸烟,皱起的眉心显示着他的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