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人/知罪难逃(48)
终于一杯酒递给方草。
一杯很普通的鸡尾酒,浅黄嫩绿的液体,橄榄和柠檬皮的色彩,清新明亮。
马天尼,在座的男士都认识,不烈,适合女性饮用。
浅尝一口,冷香微辛,纯苦,酒涩,回味甘,苦涩余甘。
难得品出滋味,舌尖抵着上齿,赵堃见她神情凝住,好奇问:“怎么样?”
温堇和宋桁亮顺着看过来,心思各异地等着她的答案。
方草扫过前方擦着杯子的人,又喝一口酒,蹙眉浅笑道:“有点苦,你们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喝这个,你们还等着看笑话啊?”
“怎么会,不习惯就不喝,晚上有陈年老窖。”赵堃率先替方草解围。
宋桁亮没说话,温堇看了眼吧台后的人,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倒是可惜,马天尼这位调酒师可不常调,可惜酒非知己,倒是辜负了!”
方草没说什么,也没再喝那杯酒,几个人都是圈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心底不论如何作想,面上没尴尬也没冷场很快换了话题。
方草背对着吧台,几个人说起了最新的《诉讼法》修改提案,法律人的世界,一条符合法理哲学的法律条文是有无上美感的,辩证且正义,值得用成山的文字去论证。
诉讼时效,除斥期间,举证责任,非法证据。这些,叫做行话,听不懂,没关系。
说给听得懂的人听。
黑加仑,伏特加,威士忌,苦艾酒。这些,是酒,混在一起,添上心情,是苦是烈,得对的人喝。喝不下,也别介意,时机不到,不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适合喝酒的。
偏偏,只为你而调。
奈何酒和法律是冲突的两个世界,喝酒,会乱智,法律,要清醒,拿起放下都不适合凑作对。
何虞生手上没停,孤零零站在吧台后。听到一阵笑声,忍不住抬眼看去,单单是个侧影,一如多年前,遥远却是希望。
“老高,冯健的案子你怎么想的?”文质气度的中年男人晃动着手中的紫砂壶,灰白寸头不显老态反增了几分为威压。
对座的人啜饮着品茗杯里的茶汤,回味片刻,仿佛没听见问话:“老徐啊,你如何想?”
“到起诉审查了,想去年,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他,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人,现在在那小小的房子里,未免太悲凉。”
高泽文默然,年年今日人不同,辞旧迎新,实属正常。
徐闻给自己添了茶,感慨道:“你看这把紫砂壶,名元道,取太极阴阳之形,化泥为壶,只泡武夷山的红茶,汤色金黄,水中带甜,甜里透香,可谓极致。若是换了明前雨后的绿茶,就算是极品的毛尖,也会有怪味。最可惜的是泡一次别的茶,这壶就毁了。紫砂壶一壶一茶,受不得瑕疵,壶且如此,人呐,何堪!”
“是可惜了,老徐啊,想我们毕业也三十年了,以前上下铺的交情,后来公检法都是同学,都道熟人好办事,好的坏的想着年轻时那点儿情谊都担着。可这些年,走的走,散的散,这些老熟人也没少出力,上路还得亲手送,陪着最后走一段,这会儿反倒是不留情了,有期无期,还得感谢当年教授的话,法律知识得扎实,量刑准确,公平正义,送的人懂,走的人,懂不懂都与我们无关了。”
法律是现实的法律,人也是现实的人,可法律握在人手中,说到底还是信了人。
高泽文说完又喝了一口茶,坐得正直:“徐检察长,我只想做一个律师,依法做事,依法辩护,依法对抗,你我法庭两端,居中有法院,法理情理在庭对辩,可惜我们都知道,我们做不到。”
徐闻闻言笑了,白发衬着笑纹:“走了好,迟早都要走的,早点培养好送路人,咱伙计俩也得走!”
两人说着往事,镂空的雕花屏风低端,不可见的角落,小小的信号无线发射器,正常的运转着。
第25章
准点之前,会场收了吧台,空出场地大大方方摆了十几桌,有之前的铺垫这会儿都熟络了,多年不见也好,初来乍到也好,两句话三句捧,老老少少打成一片,与那包间里的气氛截然不同。
有那学术派别不和的,小酒杯一碰,了不得话里话外讽几句,吵吵闹闹都当听笑话,也不拿此处当战场,这会子和谐团结积极奋进才是主题。
好容易到散场,方草也是二两白酒下肚,三分醉意涌上头,站在酒店门口等出租,夜风一吹,人清醒了不少,偏胃里捱得难受。
前面告别的前辈还在红着脸把臂言欢,不时传来笑声,方草在边上耐着性子等着。突然就想到一句歌词,这场面多么贴切啊,等来日功成名就对酒当歌,谁不是红着脸,要是一杯不行,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