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人/知罪难逃(65)
“我记得有个案子,被告是个大老板,最初的时候奔波经营,后来不知道怎么资金断链了,好几家公司追着要债,私下里让他们的律师放出话来,任何人不得做被告的代理律师,否则就是跟他们作对。”
“那后来呢?”有人追问。
辈分高一点儿的律师笑笑:“都过去了,有没有人站出来也没必要拿出来说,现在要记住的是做这一行的,与人打交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道是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所以啊,安身,立命,保住自己,不忘使命,这是理想状态,若是冲突了,也要会权衡,不过无论怎么选,都注定空留遗憾,做律师啊,得想清楚了!”
这人名叫王清,是林永安曾经的助理,后来南城外商日益增多,便主攻跨国海商类案件,日常出差时候多,方草也不常见到他,倒是这一席话说得会场一阵安静。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提议,让有资历的老律师都发言说两句经验。
这样一来倒变成了一个故事分享会,方草听着前辈的话,那些似曾相识的场面也浮现眼前。
在大多数刑事案件中受害人一方都会对被告方的律师不满,也有很多人见着辩护律师就发起攻击,但一般是语言上的诋毁和谩骂,真正付诸到人身攻击的,主要是见着被告的时候,一群人蜂拥而上,对被告打几拳踢几脚以泄心头只恨。
而女律师,遇到的危险往往更难以想象。
张程宇悉索地凑过来问:“方律,你遇到过最危险的情况是什么?”
方草想起那一年冬天的尾随事件,头皮一阵发麻,叹了口气:“我还没有放下的事情,你就不要来揭伤疤了。”
张程宇心里唏嘘,赶紧陪笑:“方律我错了,中午吃什么,隔壁大叔家盒饭吗,我去帮你领回来!”
可惜啊,方草听着对面男人自如吩咐服务员的对话,默默侧头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耳边是悠扬的小提琴,她却只觉得烦躁,还不如去吃大叔家盒饭呢!
上午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钟厚铭的电话,美名其曰答谢上次钟厚强的事情,方草本是要推脱,这人却说早就定好了座位。
离律所不远处小广场里的商务西餐厅,没有财大气粗仗势逼人,家常便饭,却之不恭。
用钟厚铭的话,我欣赏方律师的能力,连顿便饭都舍不得赏脸吗?
又等了一首轻快的曲子,头盘上来,方草默念着还有汤、副菜、主菜,这饭怕是没个尽头。
方草扫对面微笑叠餐巾的服务员,略有为难地说:“钟董见谅,手头上有些工作,也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要不这样咱把后面的餐点都一起送上来吧!”
钟厚铭闻言对服务员点了点头,又挥手让拉提琴的侍者走了,和蔼浅笑着说:“西餐是麻烦点儿,吃饭讲究的无非是吃好喝好,不过方律师不拘小节,这直来直往的脾气我很喜欢啊。”
方草一口气卡在肺里,扯着笑说:“钟董事长客气了。”
方草专注食物,沉默安静,钟厚铭却兴致颇好,不轻不重说着无关痛痒的玩笑话,她也不好冷场,时不时应上两句,倒是谁都没提河西楼盘的事情。
市建设局已经发出公告对网上的消息高度重视,目前已经组织特别小队,对河西锦城的楼盘进行验收复核,等结果出来会向公众公开。
而这个大老板却一脸的事不关己,淡然自若,不是段数太高就是心里有底气,想到这,愈发没了食欲。
好不容易她吃得差不多了,钟厚铭还在不缓不急地切着牛排,方草努力让自己冷静,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水果。
老狐狸实在是不好应付,和他作对稍不注意怕是会血本无归吧!
“方律师昨天受惊了吧?”
方草心里一紧,打起十二分的仔细,脸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受惊事儿小,主要还是身体不好,闹出那么大动静,劳您记挂了。”
钟厚铭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点点头:“确实是记挂着方律师,方律师年轻有为,前程无忧,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误伤了,我如何过意得去,权以这杯酒寥表歉意!”
无耻的最高境界大抵如此吧,明明是道歉,却让人不敢接受,又推脱不得,只能感恩戴德高呼“前辈言重了”。
方草暗自提了口气,佯作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钟董折煞晚辈了。”
想到上一次在律所看她的眼神,方草做足了晚辈姿态,端了酒杯恭敬道,“该是小辈敬您才是,多谢钟董栽培。”
钟厚铭看穿她的言不由衷,也不点破,酒杯轻碰,眼里的兴味浓了几分,红酒绕着舌尖半圈才吞咽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