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离奇的是,周珏十七岁时,就和法律上父亲钟伯一齐拿到了新加坡永久居留权。他们拿到国籍,却依然在香港生活。
周珏的履历漂亮得惊人:两年从私立中学毕业,又花两年拿到法学学士学位,二十岁时取得了律师执照。
记录亦同样丰富:周珏从十七岁起,至今仅五年,涉嫌多起古董盗窃、金融诈骗案,还有两起刑事案件,但每次都巧妙脱身。
这些案子的详细资料显示,她是常出入澳门各赌场的豪赌客,还与当地帮会社团的重要人物交往过密,参与不少私下赌博事项。
而周崇在二十岁,也就是周珏十七岁时,同样以投资房产的方式拿到了新加坡永久居留权。可他的档案与周珏截然相反,比金融圈子里任何一位菁英还干净,最后一则记录止步于取得经济学硕士学位。
就像有只神秘的手,将兄妹俩如棋子般精准落在每一步上。
青年熬夜翻档案也无线索,最后还是在一位烂仔口中打听到了“六姑”。
*
裴辛夷见到这位青年时,正在昭记古玩行的办公室,向上任不久的总经理交代事务。
青年出示了警察证件,被门卫直接领到会客室。
拉下会客室的百叶窗,裴辛夷掸了掸烟灰,浅笑说:“阿Sir找我乜事?”
“我找好彩妹。”青年说。
“Sorry?你讲谁?”
“唔好意思,我都查到了。我猜,你才是真正领养她的人。”
裴辛夷蹙眉思索了一阵,忽地“噢”了一声,“……以前好像是资助过这么一个细路女。”接着略带歉意地笑笑,“我每年资助几十个女学生,实在无法记得每一个。不过我对她有印象,应该好靓?”
青年以专业人士特有的审视目光看着她说:“六姑?”
裴辛夷点头,“每一个学生都这么称呼我。”
青年接着说下去,却无法从裴辛夷滴水不漏的话里获取一丁点儿有效信息。好歹是CID备受器重的后生仔,他不禁感到挫败。可忘记了他才入职两年,眼前的女人早在十六岁起就历尽艰辛。
一支烟燃尽,裴辛夷客气地请青年离开。
望着他失落的背影,她悠悠叹气,“被人挂念,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来青年便是周珏提过的与之分分合合多次的前度。只是一位是差人,一位是飞女,就像太阳与月亮,即使短暂相遇也无法长久共处。从古至今,哪得例外。
*
午后,裴辛夷去了山上的天主教墓园。
重重十字墓碑之间,一位男人宽阔的背迎着阳光。
“洪生?”裴辛夷抱着一束鸢尾走了过去。
洪先生转过头来,四十余岁的商人,竟露出了一分小孩犯错被逮住才有的窘迫。
裴辛夷颔首,瞥见阿姊的墓碑前已放了一束鸢尾,弯腰放下手中的花束。
“你阿姊钟意鸢尾。”洪先生说。
“我知。”裴辛夷原想擦拭墓碑,发现墓碑也已被打理干净,收回手帕,站直说,“你为讨她开心,特意在她的工作室对面开了间‘鸢尾’咖啡店。如今成了连锁,我办公室附近也有。”
“……是啊。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冇想到你会来。”裴辛夷偏头看他,因强烈的光线微微眯起眼睛。似乎也因这模糊了视线的光线,有些话可以轻易说出口了。
“洪生,上次的事……对唔住。”
“不必讲这些。仔仔冇嘢。”洪先生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如果仔仔有事,我当然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你站在这里。”
犹豫片刻,裴辛夷还是说:“三姊最近都不在公司。”
“我们决定分居了。”
分居是本地夫妇离婚的前一步,若分居超过两年,无需对方同意,可以直接提交离婚申请。
没等到裴辛夷的回应,洪先生又说:“我和Azura,这么多年,连夫妻情分也没有的。”
裴辛夷不知说什么,随口提议说:“洪生,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阿姊。”
“还有你惦记,阿姊应该很高兴。”
洪先生垂眸笑笑,“或许吧。……阿英从前话我只知赚钱,一点不浪漫。如果我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浪漫,她也不会离开我吧?……算了。她从未爱过我,不可能爱我。”
“洪生,感情的事,怎么讲得明呢?”
“可以的话,我希望和她从来只是知心好友。”洪先生说着,哂笑一声,“难得可以讲这些,让你看笑话了。”
“不会。”
裴辛夷看着墓碑,近乎呢喃地说,“选择好重要的。”
在墓园出入口与洪先生道别,裴辛夷上了一辆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