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6)
可千万不要太早死了,否则我布下的局还有些什么意思呢。
叶文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凌将军,如今可不是战场上,在王都,王权最大,这儿可没有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东西。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楚钰很早就注意到了凌轩打量他的视线,此时端详着这人,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凌将军,这里不是战场,用不着你的鬼面具来镇压,还是把面具摘下来在和朕说话。”
凌轩没有迟疑,把面具摘了下来,堂下却响起一阵唏嘘声。
叶文的大半张脸都有不同幅度的烧伤,最严重的是从右眼眉尾到右嘴角的刀伤,深可见骨。
“臣戴鬼面具,虽然也有镇压战场杀气的缘故,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幅样貌见不得人,怕吓到人。”
当初他为了躲避楚钰的眼线,冒险进宫,用半块虎符换来从军的机会,借着战争的机会,毁去容貌。
如今哪怕是楚钰站在他面前,也是认不出他的。
楚钰顿时有些失望,又仔细看看凌轩的眼,发现与当初那人,再没有一丝相同之处了。
叶文又重新戴上面具,但并没有人指责他。
他发现楚钰喝酒喝得越来越凶了,眼里也渐渐失去清明,叶文知道那药是什么了,一种让人暂时麻痹神经,醉生梦死的东西,却极伤人的根骨。
楚钰大概等不到他报复的时候了,那他还是加快进程,尽早达到自己的目的。
宴会上的音乐,不知何时更换,竟成为周国的宫廷宴乐。
他觉得有些不妙,周国宗室恐怕还没有死绝,亦或者,还有一些藏在暗处的人,假借周国的名义行刺杀的行为。
他对身后的随从吩咐了几句,随后起身向皇帝告辞,到屋外透透气去了。
一场意料之中的刺杀,没有掀起半点波浪。
楚钰倒不至于有那么没有戒心,刺杀的舞女已经被拿下,等待审讯。
然而这场刺杀掀起的狂风巨浪正在酝酿。
这些年楚钰信任法家,整个朝堂法律森严,在重压之下必有反抗,更何况他常年寻仙问药,耗费民脂民膏,百姓当中早有怨言。
叶文这些年一直在帮助那些叛逃在外的敌国势力,将他们收拢在一起,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一举推翻楚国。
楚钰比他想象的还要配合他,独断专行,暴戾,这些都是民间形容他的,哪怕其中有他的推波助澜。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九年都熬过去了,看到这个人他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他到底为什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他根本没有派遣任何术士来迷惑他,为什么他就相信那个术士还服了那种害人的药呢?
难道他是想麻痹自己,又或者,让自己忘了什么吗?
他越想越烦躁,脚下脚步却不停。
抬头一看,早已经走出了御花园,而眼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无助也最快乐的时光,他每天怀着今天或许是最后一天的精神,读着每一本书。
随后又把今天所学的内容教给那个狼心狗肺的狗崽子,也不算这样吧,那个时候,他乖巧又可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让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交给他。
十六年风雨,为他筹谋,为他打算,为他打下基础,一步步走上台,握紧权力。
可是他是怎么报答他的?
折掉他的傲骨,利用他最喜爱的人为饵布局,甚至让他失去说出真相的机会,只能看着那个世界上与他最亲密的人在他眼前死去,没有痛哭流涕,只有哀莫大于心死;没有风光大葬,只有深深黄沙掩埋。
怀着这样深切的痛,离开风花雪月与谋士生涯,从底层做起,在战场上无尽的厮杀,有意或无意地折毁容颜,一寸寸肌肤都是岁月历练的痕迹。
结识新的人,又很快送他离开。
结束旧战局,又赴入新的战局。
今日饮刀血,明日战马凉如雪。
他怎么能不恨这个人呢?
没有这种恨意,他又怎么能够活下来呢?
是的,楚钰是这世上,他最恨的人也最重要的人了。
回忆(五)
自从宴席过后,叶文把自己关在府里,很少去拜访些什么人。
楚钰也很忙碌,忙着处理敌国战俘,忙着处理六国统一登基的大事。
叶文很少这样闲适过了,每日在府中,读书弹琴写字作画,布置些麻烦事,让楚钰去烦恼。
但他很清楚,这样的时间很短很短。
毕竟很快他布的局就要起效果了。
西北的兵开始遭到不明攻击,失去土地的农民开始展露自己的不安。
楚钰当初为了贵族们的支持,同意土地私有,如今世家大族各个囤积的土地,而失去土地的农民,没有了生计,乱起来是迟早的事。